> 李隆基抬眼看看她,道:“你倒是临危不惧,深思熟虑。朕拼力救你,不想你是大义凛然,不畏生死。”
雍容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挖苦与不满,想起他昨夜为救自己而身受重伤,心中感激温暖,但一国之君为臣子而不顾性命,实属不该,于是她转而道:“昨夜陛下因救臣而负伤,臣不慎惶恐,有幸得陛下如此相待,臣感激于怀,却忧虑更深,陛下身系江山社稷,实在不应因臣子而犯险,您一人安危,关系天下……”雍容说着说着,看李隆基脸色越发阴沉,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心中佩服那些忠臣谏士,能当着他的面慷慨陈词、直言不讳,可自己看到他生气就没了底气。
李隆基倒未发火,只是怆然一笑,道:“朕昨夜便不该去找你。”
雍容先是一怔,他这一笑,笑得雍容心都跟着一凉,只怯声问道:“不知陛下昨夜找臣是因何事?”
李隆基笑意又添几分悲怆,道:“朕是要去问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说的话?”
雍容愕然,三年前?三年前自己还在一千多年后上大学呢。她只得又怯声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是……那句?”
李隆基目光一聚,疑惑地凝视着雍容,道:“三年前,你在大明宫含元殿前,指着长安城对朕说,要助朕成就一代霸业,开创不朽盛世。”
雍容恍然了悟,崔子衿那夜所说,她十三岁时便立言要改变大唐气运,那正是三年前,只是李隆基登基,开创盛世,不就是大唐该有的气运吗?
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雍容不敢迟疑,答道:“自然未忘。”
李隆基微微点了一下头,道:“那就安心呆在朕身边,不要再让朕冒险搭救了。”
“是。”雍容答道。
话音方落,高力士领着奉茶的宫女便回来了。
李隆基拿茶漱了漱,又听外间传:“武婉仪求见。”
李隆基皱皱眉,道:“力士,让婉儿回了罢,朕不想受伤一事外传。”
高力士闻言忙退出殿去,刚去没多久又退了回来,身后跟着武婉仪,脸上对李隆基做了一个臣已经尽力,但没拦住的表情。
武婉仪步履轻盈,来到李隆基身前,半跪半倚着龙榻,娇嗔道:“陛下,昨夜怎么没有去长庆殿,您不来,九皇子可是哭了一夜。”
听着她娇怜的声音,连雍容都觉得浑身一酥,更何况李隆基。
他微微侧过身,安慰武婉仪道:“昨夜朕偶感不适,今天早朝都免了。”指指榻侧的奏章又道,“想着批完章子,再召你来。”
武婉仪这才展颜一笑,又露出重重担忧,问道:“陛下哪里不适,可传过太医?”
李隆基轻捏她的脸,想留住她方才那一笑,道:“太医看过了,卧床休养几日便可。”
武婉仪让他捏得又笑了起来,道:“还没见过像陛下这样趴着卧床休养的。”说着,她伸手抚上李隆基的背,来回摩挲。
李隆基吃痛不禁吸气皱眉。
武婉仪一惊,揭开锦被去看。高力士不及阻挡,雍容则侧过头去。李隆基被裹缠包扎的肩背映入武婉仪眼中,她忙关切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受的伤?”
李隆基信口胡诌:“身感不适,神思恍惚,就跌了一跤,撞在个尖利的石头上。”
武婉仪嘟起嘴一笑,道:“陛下又不是孩童,还会这样跌伤,让臣妾多担忧呢。”
李隆基摇头道:“朕连孩童都不如,许多孩童懂的道理朕都不懂,还要让爱嫔担忧。”说着却有意无意瞟向雍容。
“陛下……”武婉仪闻言娇声问道,“到底伤得可严重?”
李隆基一笑,道:“没什么大碍,你身子也未大好,回宫歇着吧。”
武婉仪绞着衣袖,低首道:“臣妾只是想与陛下说说话。”
李隆基见她这般,道:“罢了,朕看折子也看累了,便陪婉儿说说话吧。”说着李隆基向高力士摆摆手,高力士收拾起奏章,对雍容使了使眼色,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内殿。
来到外殿,高力士放下奏章,一一看阅,按轻重缓急将其分类。
雍容支着头看着高力士,耳中却听着武婉仪笑吟细细与李隆基的低语阵阵,她一时心乱意散。惶然间,雍容想李隆基方才所说“许多孩童懂的道理朕都不懂”,是不是对她劝他当以国家天下、自身安危为重表示不满。同样是劝,武婉仪说的他就听,自己说他却那般恼火,想着她不禁轻叹。
高力士听她轻叹,微笑对她道:“女史若是疲倦了,且去休息吧。”
雍容摇摇头,道:“过了时辰,也睡不着了。”
高力士笑笑,道:“平素这时,恐怕女史还没醒呢吧。”
雍容略带尴尬地笑着点点头,现在也只是早朝刚过,平素自己昼夜颠倒,这时确实是该在睡着呢。
高力士又道:“要不,给女史传点膳食来。”
雍容忙点头,谢道:“那就多谢高将军了。”从昨夜至今她还未吃过什么,又经惊吓奔波,早已饿得过头而不自知了,被高力士这么一提,才又觉得腹中饥饿。
不一会儿,宫女端来各色面点,几样小菜,一锅清粥。
雍容举著欲食,却又不好意思地看看高力士。高力士哈哈一笑,道:“女史用吧,我伺候皇上用膳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正在这时,刚刚起身的崔子衿循声过来,道:“四处不见人,二位怎么在此?”
高力士道:“有妃嫔在内殿,我二人在此候着。”
崔子衿微微错愕。
雍容心中揣测着他是错愕李隆基受伤如此,怎么还会宣见妃嫔,但转瞬想到内殿里的正是武婉仪,连忙道:“崔太医怕也饿了吧,不如一同用膳?”
崔子衿微笑入坐,端起碗吃了一口粥,细细品着。
雍容也啖下一匙粥,原来这粥佐以白菊,尝来清甘微苦。
南熏殿中,重幔叠帐外,两个人,刻意不去听那细语轻笑,各自品味着相同的味道。
疑雾难散情难明,前尘易忘恨易废
时值近午,武婉仪才款款出来,高力士听见动静,忙让崔子衿进里间看看皇上的伤情。二人一个掀帘将出,一个揭帐欲进,四目交错,眸光流转,宛如叹息,崔子衿敛襟行礼,武婉仪颔首而过。
高力士与崔子衿进了内殿,武婉仪见雍容在此,淡淡问道:“杨女史今日怎来得如此早?”
雍容也没什么精神,淡淡答道:“皇上受伤,臣来帮着高将军理理奏章。”
武婉仪迟疑片刻道:“那崔太医怎么会在……”涩涩一笑她又道,“皇上不是一向由胡太医诊治的吗?”
雍容知皇上不愿将伤事外传,信口诌道:“胡太医染了风寒,便传了崔太医。”
武婉仪颔首,向内殿瞥了一眼,道:“杨女史与崔太医素来亲厚,还请女史提醒他多多保重。”说着又是涩涩笑笑,“若太医自己都病了,怎么能为皇上尽心尽力。”
雍容颔首,道:“臣定会相告。”
武婉仪微微一笑道:“我也乏了。”转首向随行的□道,“去回皇上,说本宫要回长庆殿了。”
□领命往内殿中去。
内殿中,崔子衿见皇上伤处渗出片片殷红,只得重新伤药包扎,剪开棉纱,伤口已裂开,肉翻血淌。
□禀奏:“武婉仪觉得身体困乏,要先行告退了。”
李隆基道:“力士,派人将长庆殿护起来,这三日任何人不得出入。告诉婉儿,今日殿中所见人、事皆不许与人言,待朕伤势好转,自会去看她。” 崔子衿听到武婉仪,手下不觉重了些,引得李隆基倒吸一口气。
高力士领旨出去。
换完药后,李隆基终于睡下。
崔子衿来到外殿,与雍容相视一笑,却各是苦涩。高力士见二人形容淡淡,也就坐下继续(霸气书库:www。87book。com)整 理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