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被人七手八脚押上了救护车,她嚎叫着,挣扎着。撕咬着,最终精疲力竭。救护车开走的时候,姐姐哭着追了好远好远,汽车卷起的灰尘将她包围,我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哭不知道喊,像个弱智的傻孩子,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特别的冷,我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袖口破了,露出白白的棉絮。我用衣袖擦了擦流出的鼻涕,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真是造孽啊,这一家人真可怜,往后日子怎么过!
那时我才两岁,姐姐比我大10岁,弟弟尚未出世。
瘦弱的姐姐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她一边精心服待病重的父亲,一边照顾年幼的妹妹,还要去医院看望母亲。我一天天长大,变得非常懂事听话,整天牵着姐姐的衣角。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已经被母亲和院子里所有的人遗弃了,我害怕姐姐有一天也忽然将我丢弃,我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衣角,时不时怯怯地抬头窥视她。我从来没有见到姐姐笑过,哪怕一丝笑容。我不敢再抬眼看她了。姐姐苍白的脸颊整日笼罩着哀伤,仿佛木刻似的。
父亲吐血对我们家来说是件好事,他不必再去那个可恶的农场了。后来,母亲的病情渐渐好转。我们一家移居在一个偏僻的村庄,过着元忧元虑的田园生活。
父亲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见村庄几十户人家没有一个人识字,那种为人师表的激情被点燃了。他敲着锣在村子里穿行,说服农家人将自己的孩子送来读书,不收学费。从此,我们家成了学校,父亲的学生中有的人比他的年龄还大呢!母亲是他的得力助手。童年,我的童年!我尝到了被人遗弃和轻视的快乐。我喜欢独自融身于黑夜,喜欢独自置身于溪畔,从父亲手抄的唐诗宋词中找到自由和安宁。因为孤独而自由,因为不为人知而安宁。一个雨后天晴的日子,阳光普照,格外温暖,我终于背着书包夹在人群中,昂首挺胸走进一所被绿树环绕的学校,走进那宽敞而明亮的教室。老师们都关心我,同学们都喜欢我。
世界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我长大了,对舞会、时装。化妆品感到厌倦。我只知道钻进父亲的藏书阁汲取营养,三国的刀光剑影,唐朝的烟尘,宋代的风雨,在我眼前乍隐乍现。
我除了爱读唐诗宋词元曲之外,还酷爱有关探险和旅游的书籍,尤其爱读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凡尔纳的《神秘岛》和库柏的《最后一个莫希干人》。
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别人的世界我不想进,我的世界任何人也进不来。
子继父业,22岁的我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家里,每到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谈论的主题总离不开教育。人才。学生;在学校里,我;已荣幸地被划人中文系培育出来的特立独行和放荡不羁的“怪才”行列之中。我对教导主任的警世恒言不屑一顾,我抹了抹额头上的头发帘子,笑了笑,扬长而去……
我的抽屉里,堆放着一叠叠形形色色的照片,它们记录着我旅盎的足迹,我经常把它们拿出来一张张翻看,任恩绪游离千山之外。
抽屉的底层有个花布拼凑的小荷包,里面装的是陕北高原的一撮黄土,它是我保留的远比那些风景照片更深刻而难忘的记忆。
我一直渴望远离都市的繁华,到荒芜人烟的地方,去享受我的孤独我的寂寞。
如果母亲知道我独自浪迹天涯,她一定不会同意的,因为我在她眼中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我像耗子搬家似的,把所需的物品一件件偷偷地转移到女友家里,然后不辞而别。
我将我的世界塞进一个旅行包,悄俏坐上北去的火车,踏上茫茫的天涯路,开始了我的漂泊……
长蛇似的火车穿行在旷野之中,载着我一步步远离那熟悉的站台。车外,西怕利亚寒流卷着狂舞的雪花;车内,我低吟着“明夜不知宿谁家”……车轮辘辘,漂泊,漂泊,漂泊……
第一次远走他乡,第一次坐了20个小时的火车。
到达西安,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站口,随便投宿在一个简陋的客栈。我扔下行李,往木板床上一躺,对自己说总算到家了。这只是疲惫的躯体和流浪的灵魂得以休息的地方,我从温暖而舒适的家漂泊到属于“心”的家,蓦然觉得自己成熟了,丢弃了幼稚和浅薄。依附别人生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古都西安的文章实在写得大多了,写的人中大多是高手,然而,我还是情不自禁落笔写下了:古都西安。
地处陕西渭河平原中部的西安城东起渲关,西至宝鸡,南接秦岭,北抵陕北高原。陕西大部分地区是战国时代秦国的疆域,故称之为“秦”,渭河平原地带,也就有“八百里秦川”之称。
西安是中国原始社会文化发祥地之一,是旧石器时代。新畜器时代原始人类生活居住的地方。历史上有周。秦、汉、唐等12个王朝在此建都。西安贮积了大多的朝代,汇聚了大多的遗迹,山水亭舍与历史的牵连大多,成名早,遗迹密,名位重是西安的特点,使很多人慕名而来寻诗寻景寻历史。
鸟瞰古都,城市内布满纵横交错笔直宽阔的街道。巍峨庄严的大雁塔和秀丽玲球的小雁塔遥遥相望,新型高层建筑群与古代建筑物相映增辉。这座雄伟壮丽的古都,经历了人类社会历史变迁的各个阶段,现在已发展成西北地区最大的现代工业城市和文化中心。
我徒步绕明洪武年间修建的古城墙走了一圈,感受那风云变幻的时代脉络。古城墙周长11公里,高12米,有城门4座,每个城门上都建有歇山式的城楼,城垣垛口有500多个,构成了严密的城防工程设施。
西安城东6公里的半坡村,发现了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遗址。在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大量的原始社会的半坡人使用的石制生产工具。烧陶器皿等。半坡遗址的遗物以及村落情况表明,半坡原始人处在母系氏族公社阶段,过着没有阶级。没有剥削。集体劳动共同分配的原始生活。
说起西安,人们总是和兵马涌联系在一起。
距西安30多公里的临渲县,1973年宴寨里楼村的农民在田间挖井时发现的、经过大规模的勘测和挖掘,震惊世界的“秦始皇兵马涌”以雄伟的气魄展现在人们面前。
从一、二、三号涌坑出土的兵马诵像个个体魄健壮,姿态各异,头型发束多有变化,连面部形象刻画也是有差异的。兵马涌像主要分为7种类型:将军俑。武官俑。战袍涌、铠甲俑、跪射俑、立射涌和御手俑。
兵马俑真实地塑造了武士们刚健勇武的形象和战马双目圆睁。张大鼻翼。嘶鸣欲动的状态,渲染了整装待发,一呼百应的临战气氛。可以想象,当年秦军确有战无不胜。攻元不克的军事实力,兵马俑充分体现了秦始皇重视武力,严于治军的思想。唐朝诗人李白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诗句,颂扬了秦始皇的武功。
目睹这排列整齐。挺拔劲健的兵马俑,尤如看见了秦始皇出征时的磅礴气势和刀光剑影的威武场面。兵马诵闪射出的不仅是一代帝王的辉煌,更是中华民族智慧的光芒;是中华写实艺术的典范,体现了在世界古代雕塑艺术史上浊树一帜的东方雕塑艺术风格。古都西安最突出的特点是那些悠久岁月里遗留下来的文物古迹,引导我做一次历史的巡礼。古都西安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一字一物,都在述说昔日的盛衰,幻化出壮丽的史诗和曲折的传奇,再现出历史人物的来踪去迹。
我又一次投入人流。我的周围人头济济,浩浩荡荡的旅行者一群又一群踏访古都,探寻几千年的历史,探寻几千年的文化……
三
从古都西安乘长途汽车进入陕北高原第一城:以煤炭工业为主的铜川市。
城市被夹在长长的大峡谷里,在天与地相接的遥远的天边横亘着苍茫的黄土高坡。山坡上布满了土窑洞,窑洞里穿羊皮袄的男人。大襟红花袄的女人出出进进,端盆的。担筐的。提篮子的,忙得不亦乐乎。有人沿着山顶另”条通往市区的细窄的山路,唱着歌、曲悠然自得下山,一会儿,就出现在拥挤的街道上。
汽车缓慢地穿行在摆着箩筐,竹篮之类拥挤的马路上,山民们高声吆喝叫卖:核桃、板栗。醉红枣哟!喧嚣热闹的人群,渐渐消失在汽车卷起的尘埃里。
陕北高原的山,大多数是黄土囤积形成的土山。途经宜君县时,盘山公路的两边群山兀立,而且都是石山。山坡上长满自然生长的灌木丛林。山脉连绵不断地伸展开去。我从山峦庄严的形态中,见证着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创造。远处一座高耸人云的山之顶巅,有一座古老而破旧的小庙字,在凝固的高原以永恒的耐“心屹立着。
华夏祖先黄帝的陵墓座落在黄陵县城不远处的一个叫桥山的山包上,黄帝陵东侧,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西侧是横亘绵延的子午岭。黄帝头枕子午岭,足濯黄河,他右边是八百里秦川,左边是内蒙古的鄂尔多斯高原,他用双手将分列左右的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紧紧牵在一起。黄帝安然高卧,谛听着子孙后代们的脚步声,并不时给他们以祝福。
汽车顺着洛河河谷前行。当汽车盘上了山顶,放眼望去,一个个的黄土高坡经过改造,已经变成一阶一阶的梯田,砍下来的玉米杆,堆成一个一个的垛子,点缀着高原那黄蜡蜡的底色。一会儿,汽车又驶进了沟壑里,黄土高坡像被刀劈开了似的,陡然陷落下去,边缘参差不齐,我的视线被黄色壁立的山峦挡住了,只有路旁一棵接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从我眼前一掠而过。
荒凉凝重的高原唤起我对陕北一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