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略提了如今景况,靖凌讶异阳焰知晓得比他想像中多,宛若软禁仅是表面功夫,
一切仍在阳焰执掌间。阳焰拾笔醮墨,在纸上写下一字窦,靖凌才明了原来窦大人并
非同那些见阳焰失势便散若鸟兽之人,窦大人假意奉承四殿下,假借审讯之名悄悄传
渡消息与阳焰。
「沈清廉对他有恩。」阳焰淡淡带过,不愿多说。「何况,还有雁寒。」
靖凌迟疑了会,终究没能忍下:雁寒何时返京?那雁安……还有雁桦?
「雁安已回到家了……」比想像中还要难道出口,阳焰吞吐说著别担心,连他自
己都不晓得究竟是说给谁听。瞧见阳焰眼底掩不去的心伤,靖凌缄默,静待阳焰平复。
倒了杯冷茶定了定神,阳焰决意一鼓作气说完,省得夜长梦多。
与靖凌猜测无异,曹绽一事果真与阳焰有关。出乎靖凌意料之外的是,先前书房
内听得的新兴流民势力,原来是阳焰一手操弄计画之事,就为千方百计拖住三殿下,
以及,伺机杀了曹绽。近来雁桦不见人影,就为接手这事。
「总算。」阳焰低声说道,轻轻舒了口气。沈家的仇,至少,已报了一半。疼爱
胞弟的宸妃可难过得食不下咽。
「如今老三返京,淮安那边由老三副官当头……那副官对老三耿耿忠心,定不会
轻易让了大权。老三可养了批肝胆相照的兵士。」把玩著掌中茶碗,为靖凌添了杯冷
茶,「且没了曹绽搅局,老四特意遣去的援兵应也无用武之地,更别说领军之人早倒
戈遭人收买,老四还当他赤胆忠心。」这兴许是近来唯一值得庆幸之事,他可被老四
压著打了许久。
「老四瞧老三不起,处心积虑仅想扯我後腿……」话语间似是意有所指,阳焰垂
下眼,靖凌瞧不清那眼中情绪,「终有一日他会知晓,老三非池中之物。」
三殿下返京以来,一直没见得有多大动作。经阳焰这番提醒,或许三殿下表面无
动於衷,台面下正谋策计画些什麽……兴许他得多与些心提防三殿下,省得又遭人算
计。不晓得能否自怀宁那问出些什麽……
盯瞧著靖凌盘算思索模样,心底隐隐涌现些许不合时宜的欣喜,阳焰啜口茶掩去
嘴角弧度,换上新纸重新提笔。接下来要说之事,他得做些事让自己分点心。
「然後雁寒……」
雁寒昨夜方返京,身旁跟了个本家分派接掌雁安职分之人,名叫雁真,是他俩从
兄弟。阳焰原是想著总不能长期与叶将军商借护卫,可雁寒雁真总与雁安是血亲,如
今要他们马上守卫怀宁……太过强人所难。因此暂时仍让叶将军护卫冯瞱待在怀宁身
旁。
冯瞱是叶将军亲信,先前怀宁常出入将军府,自然与冯瞱相熟。冯瞱多次与叶将
军出生入死,该是可信之人;有冯瞱在怀宁身旁,靖凌略略定下心,胸口罪恶似也没
那麽沉了。
「七殿下他……」
「怀宁若要找老三商量,那便任他去吧,老三虽厌烦我,可终究还是疼爱怀宁。
这几日怀宁也收敛许多,让老三看著便罢。」低首振笔疾书,阳焰头也不抬:「且如
今母后应也无暇理会老三……」末了那句说得模糊隐晦,靖凌兀自思索与皇后娘娘何
干,便听得阳焰问:「你方才,想与我说什麽?」阳焰早察觉靖凌数度欲言又止,为
免靖凌继续追问,早先一步岔开话题。
没料得阳焰突来问句,靖凌微微别过眼,随指掌摆动的笔身旋著破碎的圆。
「先前二殿下之事……」
「我晓得。」笔管轻敲笔搁扬起清丽响音,阳焰无奈长叹:「定是魏锦雪假借我
名义要你做的。」
靖凌困难颔首。
无意多责备,阳焰单手撑著下颌待墨乾,「既是发生了,也仅能想著该如何补救。」
「……补救?」
「去找老二谈谈吧。」以指敲桌消磨时间,阳焰噙著笑,直勾勾觑瞧靖凌脸上困
惑,「既然小六不在,说不穿他愿帮忙。」
「……」找二殿下帮忙?靖凌想都没想过。瞧阳焰说得轻松,靖凌不由得垂下头
忖度可不可行。说来,先前与二殿下也算略有交情,只要易容成刘宣便能好好说话,
且也能解释先前之事……
靖凌想得入神,没发觉阳焰已走近,阳焰弯下身,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似是再平凡不过。
「殿下?」相较阳焰脸上平静,靖凌显得惶恐,甚是有些意乱心慌。
贴著耳际呢喃细语:「时辰差不多,你该走了。」指尖游走在靖凌颈间耳後,探
索一般。
遭碰触之处微微发痒,而後泛起奇异热度,靖凌怕痒缩瑟欲躲开,却听得阳焰抑
著声低笑。
阳焰侧过脸,抬起靖凌下颌, 消融於双唇交叠间的舍不得在舌尖化了开,燃起
异样炽热。靖凌觉得自己好似失足落水之人,仅能抱著怀中浮木随波荡漾漂流。
不愿再勾起更深情欲,免得自己真放不开手,阳焰很快结束这一吻,改为拥抱。
嗅著靖凌身上那点药香,感受那麽点真实。
「这是……」拥抱间,阳焰将写好的信塞进靖凌怀中。方才没仔细看阳焰写些什
麽,靖凌顿觉困惑。
「闺怨诗。」说的人脸不红气不喘,靖凌呆愣看著阳焰松手退了步,再次扬起小
奸小恶笑容
阳焰执起靖凌的手,再将一张折得小小的纸放在掌心。「这拿给左雨涔。」
直觉顺著阳焰话语点头,靖凌仍是有些出神,不知该做何反应。
想起阳焰曾说过的不再藏,些许心安,些许寂寥,复杂滋味。
浅尝辄止的吻,宛若喟叹。
靖凌闭上眼。
就著指尖残存馀热回想方才暧昧,想像晚些宫靖凌读那封信时气怒反应,嘴角不
自觉上扬。
等宫靖凌回到府邸,一切皆已太迟;雁真得了他谕令,不管宫靖凌说什麽都得听
从,除『离去』外。
他晓得宫靖凌定会反对,才不愿直接与他说。
如今不比从前,既然父皇能瞧出,那日金銮殿里,是否也有人已发觉?知晓玉佩
该归谁的老四,是否也已瞧出端倪?
那,为牵制他,老四会不会再将主意诡计兜转至宫靖凌身上?
想扯下他的人太多太多,防不胜防。一名护卫於政事或许不能与怎般益处,可至
少能让他略略安心。宫靖凌对宫廷争斗认识太浅薄,还不够格与老四斗。宫靖凌不够
狠,不够果断……虽说这般隐隐天真是他有意为之,可在紧要关头,一点犹豫踟蹰就
足以要了宫靖凌的命。因此他才让雁真去守著宫靖凌。
是他将宫靖凌卷入这场宫斗,他要保他无虞。
兜转思索著又绕回先前烦扰,搜索枯肠忖度可用棋步,却似丝毫无势可乘,珐琅
书灯里残烛焰火晃得他脑仁生疼,阳焰终是放弃。
回想方才榻上交叠体温生出的那一点睡意,阳焰决定明日再想。
夜已深,万籁俱寂,和衣躺了会,却又听听得外头骚乱,阳焰不由得喟叹,都已
子时,再这般下去,软禁都不似软禁了。抑或老四已觉他再构不成威胁,连看守都
懒……忽视心底隐隐不祥,阳焰凝神谛听。
「主子……」
雁寒自梁上跃下,阳焰扬手制止,「没关系。我晓得是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