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淑清眉峰微挑,似是好奇地看着他,然后蓦然眼神一凛,良久,她轻笑出声:“沈公子方才之语却是轻薄无理呢。”
沈励也微微一笑,话语中充满自信,“在下与姑娘相识虽不过一日,但深知姑娘绝不会为这小事生气。”
夏淑清敛了笑,静静地看着前面的男子,她那双美丽的凤眼被皎皎明月浸润着,清冷而明亮,似能照透人心,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地看着。满身月光忽然沉重起来,几乎要将沈励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眼睛,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沈励蓦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
“这面纱下,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地好皮囊啊……”好像是心里所想不小心溢出了唇角,夏淑清的声音轻不可闻。
可是沈励还是听到了,他疑惑地看向夏淑清,此刻她正举首望向空中一轮圆月,眼中敛了方才的凛然,只浮一层窄窄清霜。
是不一样的。沈励不知为何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然后不禁惊讶自己竟会有那样大胆的想法。
“不知沈公子要去何处?岚州?”夏淑清忽然问到。
“嗯……”沈励顿了顿,说道,“是,去岚州看一个老朋友,多年未见他了。”
“哦?”夏淑清回头看着沈励,眼角泛起一丝笑意,“那可要好好聚一聚,只是莫要错过了疏州永阙的结兰聚会,定是盛况空前。”
“如此盛会定不会错过。”沈励微微惊讶过后便笑着颔首。州与州之间的通行需要官府签署的文牒,想必夏淑清是“无意中”看到了他去疏州的文牒。
“那么夏姑娘……”
“正是巧,我也去岚州看老朋友,不过倒是经常见面。”
“沈某送姑娘至岚州可好?”
“那就有劳沈公子了。”夏淑清微敛襟行礼,可明显语气里没有太多感谢之意。
沈励有意无意地将她打量了一遍,这个半路突然冒出的神秘女子,倒是把这趟免费旅途接受得心安理得——真是有趣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早点休息。”
“公子也是。”
沈励行礼告辞。然而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看着夏淑清,嘴角牵起清冷的笑:“沈某觉得‘夏淑清’之名极合姑娘——姑娘竟未用此名行走江湖,实属可惜。”
此时月光渐隐,夏淑清垂手立于沈励十步之外,一身绯色衣裳因失了光源而成了绛红色。沈励一下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她的目光停于身上,有薄薄的凉。
“那么沈公子呢?恕淑清多言,未曾听过国中有沈姓世家,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月色黯淡,又隔着面纱,但沈励觉得她在笑,带着赞赏,也带着不屑。
沈励回之一笑,不去想夏淑清是否看到,便出了庭院。
彼时他不知道,夏淑清那抹根本未看见的笑会深深铭于心中,以致多年后无意触碰,才惊觉刻骨的疼,只是多年后,他已不再年轻,也不再有机会见她的笑,但若世事可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与她相见,还会选择邀她同行吗?
他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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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还不睡吗?”妺儿半夜醒来不见夏淑清,却见窗户洞开,初春夜寒,夏淑清立于凉风中,只着了单衣,不觉心疼起来,“姐姐快上来,怎的穿这么少,你总不知怎么照顾自己。”
夏淑清听了这话不禁失笑,“这话说的,好像我才该叫你‘姐姐’似的。”说话间,已轻巧地跃上二楼。
“妺儿,你觉得沈励怎样?”夏淑清关上窗,问到。
“他?”妺儿侧头想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不怎么像个好人。”
“咦?这话怎么说?”
“就是……也说不清楚啦,总觉得他说起话来半真半假的。姐姐不也说过他没告诉我们他的真名吗?”
妺儿说得一脸认真,夏淑清扑哧笑出声来:“可是我们也没有啊。”
“啊,那是不一样的……”妺儿顿了顿,可又想不出哪里不一样了,只好撇撇嘴,说道,“总之觉得他不怎么好,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一道了,好不好?”
“这……”夏淑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将尾音拖得绵长柔软,“这怎么让人舍得下呢……”
“呃?”妺儿瞪大了眼睛。
“呵呵。”夏淑清理了理微乱的长发,曼声道,“傍晚的时候我看见那位贵公子差他的手下去买吃的了。”
听着夏淑清温柔的声音,妺儿却觉脊背微微发寒,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夏淑清用极温柔的语调慢悠悠地说下去,“绿绦裹白鸽,美人携鱼游,贵的吓人的碧珠果,外加甘甜醇香的美酒醉金融……如此美食,要让人怎么割舍得下呢……”
“姐姐,我们这已经不是‘借用’了吧……”妺儿想起白日里那个叫荀辛的马车夫得知她们吃光了所有干粮,甚至没有给他家主人留下一点的时候,那眼神——似乎想要生生地剥下她们的皮啊,“这好像已经是打……”
“打劫?!”夏淑清眉峰一挑,凤眼一睨,勾指轻弹在妺儿脑门上,“小鬼,你可知什么叫打劫?别人不愿意却硬是索取财物,那才叫打劫!姐姐我可有逼他?姐姐我可有欺他?姐姐我可有做伤天害理损人利己遭世人唾弃的事?嗯?”
你没有吗……妺儿咂咂嘴,方想说什么,却见夏淑清突然向自己凑近,一双大大的凤眼楚楚动人,“何况姐姐只不过想为被他们惊吓了的妹妹讨回公道,姐姐我错了吗……”言外之意明显:你可也是同谋!
妺儿彻底说不出话来。夏淑清满意地拍了拍妺儿的小脸蛋,“能吃的时候就该尽量吃嘛,你是不知道饿得就快要死去的滋味哟……”
“难道姐姐知道?”妺儿疑惑地问道。
夏淑清不答她,径自钻入了被窝。
“不将面纱摘了?”
“不了,省得麻烦。”
夏淑清闭上眼睛,触及到温暖的被衾,她才惊觉浑身冰冷,寒冰般的凉丝丝侵入,痛彻骨髓,她咬唇不让自己呻吟出来,秀眉不禁紧蹙。
当二楼的灯光快要熄尽,一楼的房中一灯如豆。沈励将手中的书信伸向烛火,神色淡漠,“以后这些小事就无需一一禀报了。捷。”
角落里叫做“捷”的人影微微点了点头,他穿着黑衣,寂静无声,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房中还有第二人。
“另外……”沈励弹去手上的纸灰,双眸中忽然蒙了一层薄雾,“去查查,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章 岚城街趣(上)
“哇,真是漂亮呢,你看啊姐姐,那边!”妺儿拉了拉夏淑清的手,几乎将整个身子从马车中探出。
“你这小鬼,可要小心被偷花贼掳了去。”夏淑清眯着眼摇了摇手指,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连襟裙,照例用一纱巾蒙了脸,“听说去岚州的路上最近出了一伙偷花贼,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掳人,你这样鲜嫩可口的小姑娘说不定正合了他们的味。”
“真的?”妺儿一惊,急忙将身子缩进马车。
“哈哈。”夏淑清看着妺儿一脸后怕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逗你呢,你倒还真信了。”
知道又被戏弄了,妺儿气鼓鼓地嘟了嘴,又不好发作,猛抓起桌上的茶喝下去,却不料马车“适时”地颠簸了一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