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修远忙不迭地答应。
王处于是先行一步。
等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修远两个人时,我们突然狂叫一声,四掌相击,欢呼雀跃。
第二天下午,刚过两点,修远便兴致高昂、步履翩翩地来到了翻译部。
今天,他穿了套高档的黑色西装,白衬衫,宝石蓝领带,皇族般高贵,诗人般优雅,欧洲中世纪般古典。
“安主管,”他满脸微笑,“我刚刚接到王处长的电话,说他那儿有一批文件等着翻译,让你派个人去取。”
我“噢”地一声欢呼起来,随后,面对翻译部的所有翻译,大声宣布:“同志们!听到了吗?涉外婚姻那座碉堡已经被我们攻下来了!我们的翻译提成马上可以从3%涨到5%啦!”
整个翻译部立刻欢声雷动!有人将笔记本丢向空中,有人坐在可以旋转的办公椅里,一个劲儿原地打转,还有人疯了似的,又吼又叫,不停地拍桌子……
当晚,翻译部的所有成员,加上修总经理,一起去附近的五星级大酒店豪吃了一通。晚饭后又去K歌,一直疯到了晚上十二点。
住在附近的员工纷纷打车回家,稍远一点的则由修远亲自开车送回去。到最后,车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他正欲把车子往我家的方向开,我却制止道:“修总,我想去公司吃烤地瓜。”
“太晚了!你父母会担心的。”
“他们昨天去外地参加同学聚会了,明天才回来。”
“噢!可是……”
“今天这么兴奋,我回家也睡不着的!”
“我也一样!好吧!咱们吃烤地瓜去!”
于是,昨日重现。
我和修远又一次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里,又一次把烤地瓜吃了一盘又一盘。
但不同的是,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为今天的战役苦心谋划,周密部署,这一刻,我们却已大获全胜,昂扬凯旋。
没有了昨天的压力和紧张,我们的话题变得更加上天入地、信马由缰。
毫无知觉中,跟亿万万年前的循环往复一样,时间再度完成了日与夜的最新更迭。
等我们终于感到聊累了,便打开电脑,安静地听音乐。
窗外,琥珀色的月,像颗结了霜的泪。一切的一切,突然变得梦幻而不真实,尘世间的扰攘和悲苦悄然远遁,留在我们灵魂深处的,是一份婴儿般的纯净和宇宙洪荒般的简单。可同时,这一切的一切,又有着不可思议的美,这种美,不是美得令人心悸,而是美得让人心平气和。
良久良久,修远轻声提醒:“安随,一点多了......”
言语温存平和,一如此刻婉约又华美的夜——其实,他不发火的时候,很有份上海男人的优雅与细致。
“可我还不想回家呢。”
“嗯…。。再呆半个钟头。”
于是,周围再度回归沉寂。我看看修远,他正将后脑勺靠在长沙发的后背上,双臂合抱放在胸前,舒舒服服地假寐。那一刻的他,面色平静而温柔,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正在一场斑斓璀璨的蝴蝶梦中徜徉逍遥。我被他的慵倦感染,于是干脆脱了鞋,盘膝坐到沙发里,学着他的样子,把脑袋往后一靠,准备也来他场春秋大梦。
彼时,除了音量被调得极低的音乐,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但蓦然间,仿佛被谁作了刻意安排,原本柔美舒缓的轻音乐,突然就换成了小齐的《依靠》。
我让你依靠让你靠
来我的怀抱
你想哭就哭吧没有人会知道
我让你依靠让你靠
没什么大不了
......
倏然间,渗透到我骨髓和我血液中的,那份与生俱来的孤独和脆弱猛地窜上心头,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询问:“我可以依靠的肩膀在哪里?”“谁让我依靠?”
鬼使神差地,我猛然睁开了双眼,望向身边的修远,将目光定格在他的肩膀上。凭第六感,我知道,那是可以依靠的臂膀,那是可以躺下来的怀抱,那是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温柔边岸,那是一个安全的、包容的、能够帮你遮风避雨的深情港湾......
我第一次发现,修远的气质原来如此魅惑人。他外表冷淡平静,不动声色,内心却易感多情;他看似果敢刚毅,实则温润如玉。
他是一个矛盾体,时而电闪雷鸣,时而沉静如湖,但正因为这份矛盾,令他浑身上下,更加充满吸引力。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气质温婉的男子,也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有男子气的男人。
我被一股神奇的魔力蛊惑着,缓缓凑上前,将脑袋靠在了他的右肩上。我的脸颊立刻感受到来自他肩膀的痉挛,随后是长时间的僵硬,然后.....他伸出胳膊,将我拥进了怀里。
刹那间,时间消失了,空间消失了,我也消失了。依稀仿佛,在我的心湖中央,一朵莲花缓缓出水,伴着我和修远的呼吸声,花瓣一片一片,向外伸展、打开,然后哗啦一声,陡然盛放,在午夜浓郁的静谧中,满身华光。
那是见证西子浣纱的荷,那是佛前不染尘埃的莲,那是芙蓉树下,被吟唱了千百年的传说……
仿佛经过了地老天荒,修远突然缓慢却坚定地将我推离他的怀抱。
“小安”,他温和地说,“快两点了,我送你回家。”
不等我作出任何回应,他一把拎过我的皮包,塞进我怀里,然后拽起我的胳膊,将我跌跌撞撞地拽出了他的办公室。
下半夜的上海,灯火阑珊,星辰寥落。
坐在修远的车里,我依然深陷在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情绪中。我口若悬河,喋喋不休,以致修远没有任何插言的机会。但直到车子停在我家门口,我也没搞清楚,一路上,我到底叽里咕噜了些什么。
修远为我打开车门,我道声“再见”,刚想下车,他却突然揽住了我的肩膀。
“小安,”他凝视我的眼睛,非常非常认真地说,“你知道,人有的时候,是需要拥抱的,但仅仅是拥抱。”
“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