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心里的感觉可真叫复杂!但情况危急,我不得不暂时放下架子,马上接起来。
“喂!你的包没带!”他一开口就点我死穴。
“笑话!要是带了,我还会接你电话?”
“咦?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吃了人家的饭,没钱付账了?”
“想不到你还会算卦!”
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
“笑什么笑!你赶快过来!”
“这就去,这就去!你在哪儿?”他仍然止不住地笑。
嘟囔出饺子馆的名字后,我跟服务员解释:“啊!我的一个朋友哭着喊着要替我埋单!那就成全他呗!”
服务员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分明在说,你啥也别解释了,我什么不明白?!
十五分钟后,修远匆匆赶到饺子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浑身上下,从大脑到心脏,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啊!我找到组织了!
闷声不响地看着他向服务员道过谢、付过账之后,我挺直腰板,毫无愧色,跟在那位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英雄背后,仪态万方地步出了门去。
可一上大街,修远就几乎笑岔了气。
在公司领受的天大委屈仍叫我余怒未息,我看他笑得如此猖狂,恨得直跺脚:“好好好,你就笑吧!不就吃了顿霸王餐吗?值得你这么乐翻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少见多怪!”
修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你可真要命!真要命!那!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我打断他:“为什么不回你的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
“对呀!在那儿可以用微波炉烤地瓜呀!那不是最好的晚餐吗?!”
“地瓜地瓜!又是地瓜!”
“怎么样?回不回去?要是自己不吃,就得到市场卖掉去。不过卖掉也无所谓,我可以帮你!——你叫卖,我收钱!”
修远拍拍脑门——得!又一个人崩溃了。
一回到办公室,修远就去开杂物柜。
我定睛猛瞅,哇呜!我们的宝贝地瓜仍跟一个月前一样,错落有致,毫发无伤,默默无言地证明着我们高超的仓储水平。
我迅速挑了俩个大的,跑去洗手间,弄干净上面的泥巴后,再用水果刀将它们切得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片状的、块状的、整圆的、半圆的……
修远看着我把这些只能让他感到更饿更煎熬的地瓜大餐放进烧烤盘,塞进微波炉后,梗着脖子直往干涸的喉咙里咽唾沫——肯定干涸,因为他咽唾沫就像在上甘岭咽压缩饼干。
在微波炉轰鸣作响的时刻,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让他就翻译提成一事给个说法。
修远对此大为反感,问我能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吃顿夜宵。
但敌退我进,我并不打算放虎归山:“谈到吃饭,修总,我必须代表千寻出国的所有员工,向您传达一个信息——我们以后的日子,是吃米饭还是喝稀粥,就看您的了!”
我这话又让他干涸了一下,他再次艰难地咽唾沫。我于心不忍,赶紧帮他接了杯纯净水。他连声谢谢都没说就端过杯子干了。我以为这下他可久旱逢甘露了,谁料他喝完水继续干涸地咽唾沫。我猜,他的喉咙已经开始沙漠化,或者干脆就是一蓬烈日下的枯草,半点火星就能燎原。
他摸摸自己的喉结处,突然满怀委屈地抱怨:“你以为我容易啊?你以为我坐在总经理的位子上,每天只要听听你们几个主管的工作汇报就算万事大吉了呀?”
“啊!我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嘿!”他愠怒道,“我问你,就你们翻译部而言,除了主动上门来的客户,大部分业务来自哪里?”
“嗯……大部分是公证处和出入境管理局那些千篇一律的翻译任务,咱们是他们指定的翻译公司嘛!”
“呵!”修远干笑两声——好可怜,连笑都这么干涸,“可那么多翻译公司,人家凭什么偏偏指定咱们?不是我为你们跑断了腿,人家会凭空‘指定’千寻公司的翻译部?”
“噢……”我没电了。
“这一回,我为你们冒死请命,董事长立刻跟我做交易——想提高翻译们的待遇?成!只要你能把涉外婚姻的翻译业务给我拿下来!”
“什么?涉外婚姻?”我早知道,他们那儿已经跟另一家翻译公司沆瀣一气了。
“所以,你难道没发现,这些天我很少在办公室?你以为我去哪儿啦?我天天到涉外婚姻装孙子去啦!”
我想你又没向我通报,我哪儿知道你装孙子去了!我还以为你见最后期限越逼越近,天天躲我哪!
“唉!”修远这声叹息,仿佛叹出了几千年的哀怨,“明天去涉外婚姻,我非把你带上不可!我要让你跟我一起装孙子!”
“嗨嗨嗨!”我极为严肃地替自己辩护,“我要装也是装孙女,本人再不淑女,也不至被看成男人,对吧?”
修远大笑。伴着“叮当”一声脆响,我们的地瓜晚餐大功告成。
尽管我刚刚结束了一顿霸王大餐,但烤红薯算不得正餐,充其量称得上是餐后甜点,所以,可以“饭后”享用,对吧?
所以,我照吃不误!
那可真叫美味呀!我和修远并排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一人一根牙签,很快将其彻底扫盘。然后我俩面面相觑,用眼神在一秒钟之内达成共识——再来一盘!
那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呵!我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像着了魔一般,躲在办公室里吃烤红薯,而且,怎么吃都吃不饱。
我们天马行空地吃着、笑着、聊着、吹牛着。然而,对一些敏感话题,我们却始终绕道而行。比如,他到底结没结婚?如果结婚了,为什么总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如果没结婚,为什么从来不谈女朋友?
而对于我,笔试时是否找人替考了?该悬疑肯定成了他大脑中阴魂不散的梦魇。因为有好多次,他的话里都暗藏玄机,仿佛我是幻化为人形的狐妖,只要他一念咒,我就得现出原形。
“嘿!安随,你参加笔试那会儿,好像特文静,跟其他时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都怀疑……”
他肯定没料到,狐妖自有狐妖的抗咒法宝:我立刻放出烟雾弹,捧上迷魂汤,让他越想整明白,就越整不明白——我会很迷人地回眸一笑,那时刻,总能让我想起六宫粉黛无颜色之类的东西。
“啊,那天呀?”我的嗓音甜得自己都腻歪,“你那天也蛮绅士嘛!浅灰西装一丝不苟,举止儒雅风度翩翩,整个一大学教授嘛!”
我的烟雾弹和迷魂汤总是很奏效,修远眼中的疑云会在顷刻间遮天蔽日。
他有时还会冷不防向我射来一支暗箭:“其实我认为,文凭根本不代表什么,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他在暗示,哪怕我用的是假文凭,哪怕我曾找人替过考,他也打算对我既往不咎。
他不会想到,对别人的暗箭我可能无法设防,可对他,我时刻警惕着呢!所以,从他那里射出,以电闪雷鸣的速度向我呼啸而来的暗器,总会被我善舞的长袖来个缓冲,让其软着陆。
所以,我会模棱两可地顺着他说:“嗯,文凭确实不代表能力,但能力可以证明文凭。”
我想,这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这儿套出实情了,我会把那个秘密带进棺材!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终于,在晚上十一点钟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