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岂料哐当一声。
啊啊啊啊啊!!!!!!!!
“何东!”
“东冬?!”
“何东你没事吧?”严海封动作挺快,几步冲上去便要把何东冬从地上拉起来。
“别碰他,别碰,别碰。”杜禹吓得赶忙拽住严海封的手,“别碰,不能碰,我看他滚下来时头先着地了,120;打120,快!”
严海封匆忙地点了点头向电话奔去。
“何东冬?何东冬你怎么样?跟我说句话,何东冬?”
“杜、杜禹。”何东冬躺在地上,一脸平静地叫着杜禹的名字。
“你说,你说,我在这儿呢。”杜禹攥住何东冬的手。
何东冬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一字一顿道,“咱、俩、命、中、犯、克!我操你的!”
说完这句,何东冬直接就哭了出来。
120来的时候何东冬已经哭得昏天黑地的了。死命握着严海封的手喊妈。
搞得杜禹也有崩溃的趋势,心道何东冬这回是真摔傻了。
何东冬本星期第二次光顾同一家医院。
连急诊室当班的大夫见了他都说,“呦,你这人真逗啊,你是小脑发育不全,四肢不灵活,还是运动神经失调啊,摔跤摔成习瘾了是吧。”
何东冬对滚楼梯后发生的事儿没多大印象,对于自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拉着严海封的手叫妈更是浑然不知。
可严海封却被吓得不轻。生怕何东冬就此跌坏了脑子,干脆地请了个长假没白没黑地守在何东冬身边。
就当时何东冬叫妈叫得那心酸凄惨样儿,严海封觉得十分有必要通知何家二老。
结果他就是说出龙叫去,何东冬也坚决没给他自个儿家里电话。
笑话,如果给了就说明何东冬是真傻了。
何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他可是被扫地出门的!
何东冬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那条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胳膊,自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人要是倒霉当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杜禹已在他醒来的第一时刻被勒令驱逐。
病房十米之内,一律不准一个叫杜禹的狗出现。
严海封请的是年假,基本上也就成了该病房的常驻钦差,只要跟何东冬有关的大小一干事宜全权由他接管。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时候该睡,什么时候该晒太阳什么时候该遛弯,就连撒个尿,何东冬也得先向严海封请示一下。
杜禹吃醋成缸,站在病房的门说海封你管他干嘛呀,他只是脑震荡又不是小脑萎缩外加帕金森症,有手有脚有生理钟的,自个照顾自个呗!你真当他生活不能自理了那。
“不行不行,大夫说了连续两次脑震荡很难说会不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我得看着他点。滚楼那天他还说他烦躁闹心来着呢!”
何东冬听了心里这个舒坦。心想还是咱家海封好,多有人情味儿,哥哥我这俩月没白连接带送的。要不怎么说韩北雪运气就是好呢,天底下就这么一个实诚人就叫她给逮住了。
杜禹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椅子上,“你瞅他那样儿?像是有终身后遗症的人么?我看你都快有终身后遗症了,不是他拽你叫了一通妈,你就真把他当儿子伺候呢吧?”
何东冬一拍枕头,“杜禹你给我滚蛋,我叫你进来了吗?’”
“你说叫杜禹的狗不能入内,没说叫杜禹的人不行!”
“可我怎么就看见只叫杜禹的狗蹲那儿吠呢!”
“哪儿呢?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呀我!”
杜禹直把何东冬气得发狂,终于有所收敛。“得,不跟您老人家搁这儿贫了。我是捎带着来看你的啊,主要来看李维来了。”
“李维怎么了?”严海封正削苹果呢,扭头问道。
杜禹晃了晃二郎腿,把脑袋伸进屋,看了眼严海封又把视线移到何东冬身上,眉心挤出个川字,“听说叫人给打了。我还没见着,先看看他去。”说完,杜禹站起身掸了掸屁股,走了。
何东冬躺病床上翻来覆去的琢磨这事儿琢磨了一下午,总觉得杜禹说李维被打的时候看他那眼神儿有点猫腻儿,像是硬憋着什么没说。
他在床上颠来倒去的烙饼,怎么着都觉得不踏实。
得,也甭明天了,干脆现在就去看看去吧。
严海封今儿晚上没留下,他这几天一直请假,下午的时候公司那边儿来了电话说明天有个会,必须参加。
于是何东冬便打发他晚上回去休息,顺便准备准备所需文件。
八点多钟的时候严海封就把何东冬洗干净扔床上了,那架势就差妈咪一个晚安吻外加睡前祷告。
所以这个时候何东冬趿拉着拖鞋从病房光明正大地溜出来是没有人管的,可以无法无天,正好。
从值班小护士那儿问了李维的病房,直奔而去。
心里想着,就李维那细柳扶风的身子,还跟人打架,搞不好就是叫人群殴了。没关系,只要记住是谁,等哥哥我好了给你揍回来去。
可真到了病房门口,何东冬傻眼了。
先前准备那一箩筐抬杠的词儿,一句也搜不见。
他本以为顶多也就见着个鼻青脸肿或者哪块骨折的李维。
可没想到见着的是个毫无生气插着呼吸管子的李维。
何东冬抹了把脸,怯步不前。
李维的胸部频率均匀地上下起伏,那是呼吸机把氧气推进推出肺部的结果。机器运作时发出的规律节奏,伴着心脏检测器的哔哔声,在夜深人静的苍白病房,显得极为刺耳。
何东冬静静的走上前,想要伸手碰碰李维的脸,可又害怕地缩了回来。
李维样子太脆弱,易碎,他不确定这样的触碰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手落在了李维的手上。那里扎这点滴,千疮百孔。
李维似乎感觉到手上的温度,轻声呻吟着睁开眼睛。
“嗨,李维,是我。”何东冬保持镇静。“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李维用极慢的频率眨了几次眼睛,脸色苍白,眼下淤青,插入口中的管子不时让他发出微微的干呕。
何东冬半蹲下来,躬着身子,把脸靠近李维的脸“你怎么会伤成这样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李维用极其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何东冬,最终还是无力表达什么又沉沉的闭上。
何东冬属于自己主动给自己换了病房。不论白天晚上的都赖在李维那儿。
严海封对此没表示异议,只是每日送饭的时候多带出一人的份。
李维确实被围殴了,但对方似乎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没有搞出多严重的外伤。
真正让李维如此狼狈的是高烧引发的急性肺炎。
大夫说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因为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
然而何东冬觉得这不是症结所在。
真正的问题是当李维有力气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呢喃着的那句话。
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他不要我了。
何东冬想,原本他印象中,一向感情淡薄的李维,居然是个情种。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李维的身体在逐渐恢复,但精神状态却是每况愈下。
撤掉呼吸机最初几日还能说上两句话,到了后来干脆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严海封送过来的流食一律派不上用场,吃一口吐一口,医生不得不以吊瓶来维持他的基本生理供给。
何东冬坐在小圆凳上,看着日渐衰弱的李维,彻底绝望。
他觉得李维已经没有活的欲望。
李维是何东冬的固定床伴,这在何东冬一向以419为准则的生活定律里,是个极大的破例。之所以维持这样的关系是因为何东冬深刻地体品味出李维性子中洋溢的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洒脱,既从不肯爱,也从不拒爱,冷观一切,又绝不嗤视。
虽然在年龄上李维大他三岁,可在生活中何东冬一直把李维当成自己的弟弟。跟他抬杠,任他撒娇,也经常不□只睡觉,在床上从天南聊到海北。
何东冬认为李维跟自己太像,受伤也从不主动说自己受伤,不快乐却固执地认为I‘m fine。他们做爱通常是因为一方心情欠佳。
另一方提供性,并且只有性。
不需要劝解,不需要疏导。
我们自己会想清楚,以我们自己的方式。
何东冬握着李维的手,我求求你李维,你一定要想明白,无论如何,这次你一定也要想得清楚明白。
然而没有。
李维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像是要把那里钉出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