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来了。用具却精致,仿佛里面是圣水。然后雪儿一小口一小口了地呷着,那几乎是舔,她生怕把水喝完便没有了继续在这里坐下去的理由。舞池中大家扭动着身体在跳舞,样子放肆而好笑。雪儿忘情地看着,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流浪儿。在进门之前,她就制订了一个小计划,进去要杯水,这样可以不花钱,然后寻找机会问这里要不要服务员,那些脏活累活也可以,比如墩地洗菜什么的。
然后她把目光停留在吧台上一个与她年轻相仿的女孩身上,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请问,你们这里要不要服务员,我想当服务员?”
“什么!?”那女孩罕见地抬头,被这新颖的问题逗得咯咯笑。因为其他人从不对她说这样的话。他们都是说,多少钱?然后交钱走人。
“真的。”
“我们这不缺人,前几天都招满了。”
“哦,任何工作都不缺吗?”
“呃。。。。。。”那女孩诡秘地笑了一下,“你到底要做什么工作?”
“什么都行,只要有工作。”然后雪儿脸上呈现出焦急渴求的神情,象孙悟空乞求唐僧别念紧咒一样。
那女孩盯着雪儿看了五分钟。雪儿心头一阵暗喜,这说明她正在思考,说明有戏。
“你长得很漂亮,多大了?”
“二十”雪儿老老实实地回答,试图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就象招聘会上那些大学生都拼命向用人单位证明自己是精英一样。
“我可以帮你问问。”
雪儿高兴地说谢谢谢谢真谢谢你啊。然后迈着激动的步伐又回到那个阴暗的角落里舔水磨时间等结果。
接近零点的时候,雪儿看见吧台上那个女孩无意见瞥见了自己,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离开吧台去了楼上,这时雪儿的水已经喝完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从楼上下来,朝这个昏暗的角落走来。看样子已近而立之年,全身透着整洁干净的气息,衣着十分得体。雪儿立即站起身来挤出笑容说你好,那一刻她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烟草和香水的混合气味,很男人的味道,极诱人。他说坐吧,口气中透着看破红尘的洒脱,仿佛他已在这人间存活了千年。他要了两杯咖啡。他脸上灿烂的笑容让雪儿感到轻松。应该是个业务主管之类的吧,雪儿想。
“我姓周,叫周雪峰,是这个酒吧的经理助理。”
“我叫吴雪”
一阵尴尬过后,陷入更长时间的沉默。和所有男人打量女人的程序一样,周雪峰一直盯着雪儿的脸蛋和胸脯看。看得雪儿脸上直发烧,雪儿强忍着不安,想把话题引入正轨。
“这里有适合我的工作吗?”
周雪峰拧紧眉头喝一口咖啡,说,我不知道。看到雪儿惊诧的样子,他补充说,这取决于你。雪儿说,我当然想找工作,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这时酒吧里狂热的人群已经散去了,整个空间显得沉闷压抑暧昧不清,雪儿知道,在酒吧,尤其在夜晚的酒吧,有更加真实的人性释放,伦理和道德退居其次,人们可以摘下面具归于真我。然后走出酒吧,再把面具戴上,继续在世俗的洪流中演戏。所以雪儿既喜欢也讨厌酒吧,喜欢是因为这里是最真实的地方,能一览无余的展示人性的真实;讨厌是因为在那个暧昧昏暗闪烁着妖艳色彩的世界里有太多的欲望在潜滋暗长,就象莽原深处徐徐前行的毒蛇,会出其不意地咬你一口。
看雪儿沉默,周雪峰也不说话。他觉得雪儿是个有故事的人,尽管他知道很多夜晚独自泡吧的女人都是有故事的,但他相信雪儿的故事更富传奇。他掏出一支烟,示意雪儿,雪儿说不会,他就把烟塞到自己嘴里。他吸烟动作很特别,不用中指和拇指夹烟,而用中指和无名指,也不用鼻孔吐烟,而是用嘴把烟吹得老远。雪儿觉得这个男人挺逗。不一会儿,两人就淹没在烟雾缭绕的世界中了。雪儿看了他一眼,看见他安安静静的寂寞脸庞,沉浸在吸烟的状态中。有些冷漠,有点温暖。雪儿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
“我需要一份工作,真的。对我很重要。”
“只是赚钱,对不对?”
“是”
周雪峰想直接问雪儿可不可以接受作台。但他看见雪儿眼里闪着晶莹的光,清清澈澈,纤尘不染。他知道,那份晶莹只属于年轻,只属于某个人,是那种结了婚的宿命女人不会有的,他想起自己学生时代暗恋的女孩就是那样的眼神。参加工作后,看见太多所谓妖艳的风尘女子,她们的眼睛都和死鱼的眼睛一样,传递着麻木和虚无。于是他把那话吞了回去,说,你认为自己是个开放的人吗?
雪儿愣了一下,心里一阵疼痛。那一瞬间她感到世界的荒凉。但她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用小女孩唱儿歌的幼稚表情询问:工作和开放有什么关系?然后周雪峰一时无语。雪儿知道他在抉择,在拷问自己的良知,是把一个单纯女生拉入红尘,让其沦落还是让她离开?可雪儿那一个都不想要。前者意味毁灭,后者意味流浪。雪儿有点害怕,这时一个她无法控制局面的地方,她没有任何安全感。她想转身离开,但不知去那里过夜,夜的暗无情地铺展,不安和恐惧。快打烊了,周雪峰知道自己必须回答她了,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只见那支烟一下子短了不少。然后他说,作台吧,可以有很多钱,可以不必辛苦地流浪。你有美的脸,青春和身材。
雪儿一下子站起身来。窗外灯火依然。黑暗却广袤。尽管他很怕走出酒吧,走进黑暗,很怕没有目标没有家的疼痛和心碎。但一下子被激起的自尊使她用一种愤怒,不屑和傲慢的眼神盯着周雪峰,然后抽身离开,没回头,就象她离开学校时一样。走到门口时,她看见那个吧台女孩用一种困惑嘲讽的表情笑着,象苦笑又象讥笑。她摇着头,那样子就如克林顿听见别人说美国是个不自由的国家一样。雪儿知道是放逐在嘲笑坚守,雪儿还知道,这已成为世俗的常态。然后在她推开门刹那,听见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可以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如果我不在,你可以找她,她叫陈彤。这是周雪峰低沉的嗓音。然后雪儿回头看了陈彤一眼,真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表情,说,你在这里住下吧。她不会叫住自己,雪儿知道。很久以来,她都无法确定,人和人之间隔着什么。然后雪儿带着比夜还深的孤独走进黑暗,走进不再沸腾的长街和夜深。
走出酒吧后,雪儿找了个公园,在一个石凳上坐着,等着天明。感谢上天,今晚夜色温柔,无风无雨。这样一直到天明,她都没有一点睡意。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她想起酒吧那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和他临别时低沉的话语,想起陈彤桀骜不驯的笑。不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暧昧。最后她想到陈迪和雪儿以及那些执手相牵的日子,依然完整却无从继续。记忆变成尖刀,刺着不安的心。雪儿知道,人有时是没有也不可能有退路的。公园里昏黄的灯依然执着地坚守光明,然而光亮愈来愈淡。不知什么时候,公园里已经来了好多晨练的老人。天亮了,姗姗早已起床了吧,谁陪她一起用早餐呢?陈迪也该飞到学校打网球了吧。。。。。。第一缕阳光洒落到雪儿脸上的时候,一丝喜悦和伤感在心间摆渡。她起身离开,倦意袭来,她强撑起身体,走向随着黎明的到来又一次繁荣和喧嚣起来的街道。
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飞扬着无穷无尽的欲望。南方的都市精致而空旷,无数个躯体在寻找和狩猎着他们的梦想。这是个清凉清凉的黎明,人们象红了眼的豹子经过一夜的修整后欲火重燃,奔出家门,奔向生存的所系,奔向苦累的和幸福的所在。雪儿是不在其中的,因为她是这城市里唯一一个在清晨这样一个如狼似虎的时刻里饥寒交迫,呵欠连天的人。她没有任何梳妆打扮,离蓬头垢面已经不远了。曾经她以为自己离那些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的街头流浪者很远。是高傲的心无法畈依卑微还是现实太残忍让她不忍不愿注视?现在她放下了所有曾经的幻觉,不断地告诉自己: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她认为自己唯一的资本就是能吃苦,她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这城市里有太多被溺爱和豢养包围浸泡成怪物的人。每穿过一条街她就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