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不以为然地反驳，从墙壁里伸出机械手臂放水，同时准备盐浴会用到的物品。
听它这么一说，一千不期然地回想起在鲜花广场曾碰到的那两只长发男鬼。那天他们似乎都用了香水，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那两只鬼都和娘娘腔搭不上界。相反，他们看上去都相当地man。
找不出反驳的话头，他只得在嘴里含糊一句，爬进已放好水的浴缸。
2000收回方才那几只机械手，换上塑胶手掌开始帮一千搓背捏拿。它的动作熟练轻柔，手法多变，显出曾受过良好的专门训练。
一千趴在浴缸边缘闭起眼睛，舒服地接受它的服务，顺便继续琢磨些心事。
“2000，你这套程序是谁装的？好像还不错。”
过了一阵，他开口问2000，却仍合着眼皮。沾了水后，他的睫毛变得更加漆黑，笔直地搭在下眼睑上。
“承蒙夸奖，主人。这套推拿程序是转轮王大人亲自装的，他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这个对他只是小case。”
得到夸赞，2000很高兴，赶忙将所知全部说给他听。
“原来是他。”一千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沉思一阵，又问，“要想达到他那种境界，到底应该怎么做？2000，你知道不？”
“我当然知道，”又能展示所知，而且主人的良好态度也令自己满意，2000不觉有些得意，“要达到转轮王大人那种境界，需要勤修苦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睡钉床走刀山……大概一直这么练上七八十，呃，七八百年，再碰上些合适的机遇就可以了。”
一千垮下脸，翻翻白眼，“切！七八百年？我早投生去了，练来还有什么用？七八十年也太长。”
“可，大家都是这么练的。”
说法遭到主人无礼质疑，2000委屈地小声辩解一句，停止推拿，拿起花洒帮他冲水。
一千没再嘲讽它，转了□体，继续问：“那，有没有速成的办法？比如，武功秘籍什么的？嗯，或者是什么灵丹妙药？就是不必费什么力气、不用练七八百年就能轻松打败对手的那种东西，有没有？”
“呃，主人，这些东西听着都很稀罕吧？那些修道的人一辈子求的大概也就是这些，能随便让你找到？”
似是被主人的古怪问题弄得纳闷，还有些好笑，2000怪腔怪调地一面反驳，一面帮他擦干身体，再展开一件干净睡衣。
“就是没有喽？”一千闷闷不乐地套上睡衣，跨出浴缸。
“……也不是没有，”2000想了想，迟疑着回答，“就是可能没有你期望的那么好。”
“是什么？在哪儿？”一千立刻振作起来，抬头看2000拿出吹风机。
“就在机要室，有几本阎王大人亲手编写的自己武功心法。不过，这属于机密，不能让随便什么人看。”
2000解释，语气有些为难，一面将吹风机摆弄得呼呼直响。
“可我不是随便什么人。我是十殿机要员，这里的一切对我都不应该是秘密，只要不带出机要室不外泄就行。《机要手册》上都没写我不能看这里的记录。那么，我拜读一下阎王大人的巨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一千满脸无邪地问道，同时低下头，方便2000替自己吹头发。
“……大概，大概能行吧？”
2000勉强回答，似是极不情愿认同他的这种狡辩。待头发吹干，它关掉吹风机，拿出护肤霜。
一千喜不自盛地挖出一坨面霜糊在脸上，闭紧双眼一面揉匀，一面含糊地指示：“你有空帮我找一找，我想翻翻。
“好吧，我去找找看。”2000叹口气答应，随后忍不住追问，“可是，主人，你练武干嘛？你是机要员，在这里地位特殊，谁会轻易得罪你？更别提对你不利了。练武可是件苦差事，还特乏味。有这些闲功夫，你多和我聊聊天不好么？人家每天都待在这里，很闷的。还有啊，我的历届主人都不喜欢多话，人家已经很……”
“2000，让小棉渎职的那个人就是武曲星君，对不对？”
耐心听它唠叨了半天，脸上的护肤霜也揉得半干不干，一千突然睁开眼睛，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浴室猛地安静了，那些忙着做整理清扫工作的机械手全部停在半空，仿佛象征着2000的惊愕。
空中弥漫着香甜的护肤霜味道，墙上挂着的小幅风景画里有青山和绿水小桥人家，下水道隐约传出细微的水流声……和每一次浴后没有什么两样的场景，现在却因为缺少了2000那个微哑的大嗓门而显得气氛异常沉闷。
注视着那些机械手，继续耐心等待一阵无果后，一千轻轻推开浴室门走出去，表情显得很僵硬。
“天呐，他知道了。这怎么可能……”
空无一鬼的浴室内响起2000的呢喃，语气里充满不可思议，仿佛仍沉浸在一千的提问中没缓过神儿。
第二天早上，一千像往常那样穿过地下通道赶到酉望台，将当日的投生册交给孟婆。
孟婆接过投生册正准备送往奈何桥，却被他叫住了。
“孟姐，我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孟婆诧异地回头看他，似是没想到这个往常交接完投生册，就脚底抹油的小鬼会主动和她搭话。
被对方探寻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一千抓抓头顶的乱发，垂下眼皮。
“那个，开阳星君正在找什么人吧？”他接近我是不是也出于这个目的，与接近小棉同样的目的。
被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随后孟婆的脸上流露出担忧。
“一千，我记得曾经提醒过你：对这位神仙，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和他有麻烦了？”
“没有，没有！”一千急忙抬头否认，但见孟婆不相信地摇头，他只得尴尬地重又低下头，“只是，呃，偶尔有点接触。那个，事情比较复杂，不过绝对没麻烦，绝对。”
孟婆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担忧。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对孟婆说谎，一千灰溜溜地准备回去。
“一千，听孟姐一句：开阳不是好相与的，你最好连‘偶尔的接触’都不要和他发生。”孟婆在背后低声警告，一向温柔的嗓音变得有几分生硬。
“我知道。”
一千无力地回答一句，走进通道。
开阳岂是不好相与这么简单？和他在一起，除了危险，还是危险。幸好，他没有晕了头栽进去，幸好他先爱上的是柳兰君……
兰君，是他保护了自己。一千默默想着，再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柳兰君。但他没有回头去看此时正站在奈何桥那边的柳兰君，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看了，一定会忍不住跳过去再次表白，然后毫无悬念地被再次拒绝。
柳兰君对他足够温柔，但也足够冷酷，永远都不给不属于他的东西。如果柳兰君是水中的盘石，那他就只是围绕在盘石四周的水草，虽然两者足够亲密足够接近，但却永远都不可能融入进对方。他就是这样，而他也是这样。所以，不必再见。
他匆匆抹了把脸，沿着通道急走回机要室，推开书房的门。
在书房那张巨型书桌中央，端端正正地摆着2000新找出的一本线装书。书的纸质已经发黄，页角还卷着边，显是已被翻阅过很多次。
坐进椅子，他没有立刻去碰这本使用手段才获得的武功秘籍，而是尤自望空出了阵神，这才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它上面。
书的封面用毛笔写着“修身之道”四个隶书，字迹端庄严谨，间架结构令他看了有种奇怪的似曾见过的感觉。
盯住这四个字仔细回忆，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迷惑，随后摇了摇头，翻开第一页。
从没听说过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什么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