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在水里翻滚。我举杯面向舞剑的人,他的身影穿梭在树林之中如离弦的箭,快得看不见。。。。我生怕他会就这么冲了出去,然肩膀被人一拍,我猛地转身他却在背后对我笑。
笑是真的,可是雾也是真的。。。。我竟看不清他是谁。
“完了?”
他问我。
“什么完了?”
我反问。
“恩怨。”
他替我回答。
“没有。”
我摇头。
“那你还不该来这里。”
他伸手握紧我,似乎不舍,似乎难以割断,但他还是把我拉出山林拉向前面黑色的河川。
“这是忘川河。”我认得这条河,它在酆都的下面,和旱路隔了江岸,有矮堤和陌上。他的水很浑浊因为流经了终年布满灰黑烟雾的晏仁,所以它的水深不见底。
“过河回去。”
一句话之后他就不见了。茫茫的河岸他丢下我在这里空转,没有船没有人,这河水深不见底。我明知回不去了,可山林又消失无踪迹。
渐渐的,河水也流干了去,岸边的树木都枯萎,河床上升。
我这才看见了路,一条路从脚下蔓延向另一个地方。我走进去,就像寻找就像挣扎,我一点点地摸索,一个人背着冷气和烟雾在这条路上漂泊了好些年。
好些年了都没有人肯让停下来,我一直那么以为。
然而当我拨开浓雾的时候才看见所有的人站在河岸,戴着白无常的面具,穿着一样的衣物,身形各异可我一人也不能认出来。
除了末尾出现的黑无常,他穿着黑衣站在桥头,低头看我。
他的手里还有一个钟馗,已经被捏变形了。我抬头看他,我的手在发抖,是冷的,也是怕的。
“楚良?”
我认得他。
“。。。。。”
他不说话,伸手指向桥下另一条路。
“我是文墨。”
我向他伸手,他又突然消失。我恍然回头,来时路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就连后路也没有,我回不去。
我突然明白我再也回不去了。
“墨儿。”
高逸在我头顶说话。他伸手拉着我的头发,轻轻把五指插去一路顺走。
“几日了?”
我眯眼躲开光线。
“还有一日。”高逸没有说我躺了几天,而是直接报了一个数字,他说我只剩一天可以活。
“为什么不让崇云杀了我。”
我看见自己的手,上面床头雕花的阴影密布,就像手心的一些纹路,而我的纹所有的道士都不待见,但说得却很好。而事实确实很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甜头换一个人几生几世都尝不到。
“我舍不得。”高逸接下我的手心,翻开便吻了一下,“他只是个被恨冲昏了头的阉人,不配杀你。”
“你配?”
我玩笑话他。
“我也不配。”高逸在笑,声音颤抖得有些奇怪。我听他问,“你知道是谁吗?”
“皇上?”
“不。”
我摇头,“你直接说罢。”
“是楚良。”
高逸的笑声变大,他放下我突然就变了冰凉的手,起身看我一眼。
“不可能。”
我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他身手了得。”想了想,他弯腰凑在我耳边说,“凌迟得找身手好的人,不然苦的可是你,我的墨儿。”
“。。。。。”
我再也想不起该说什么。
高逸抬高眉头淡笑好几声,我听到了轻视和报复,但没有快意。我突然也笑了,不知道笑什么,本来除了我自己我不再觉得这世上还有人好笑。
“你笑什么?”
高逸的声音开始不稳,他皱紧了眉头。
“笑你。”
我的笑声很大,屋子里还有小小的回音。
“。。。你最后留给我的,就是这个?”
“除此之外呢?”我转头看着床内的布帐,一股浓烈的药香混着血的味道,我眼睛发酸,难以启齿,我张了张嘴还是决定问他,“如果我说我很爱你,。。。你信不信?”
“。。。。。。。。”
我不敢回头,高逸也没有说话。
时间就在沉默里折磨人许久,直到高逸踩着脚步走开,我听见沙沙的声音闭上眼睛。吱呀一声,他开门,光线突然变亮,我看见床帐上投射下他的影子。
“不信。”
他简单地回答了我的话。
“是我以前骗了你?”我闭眼问,“还是我伤过你?”
“不是。”高逸的声音停顿,我听见他哑了一点,和着冷那种压不过风声的话才传过来。
“如果说信,。。。我怕你不相信。”
我没有懂这句话。
一直到隔天,我也一直在想他这个问题。
我看着面前快烧完的半柱香,黑色的屋内它一明一灭。孟昶没有公开行刑,并且允许我死后葬回文家祖坟。只是他的侍读死在我府上,他心神不济也无心监刑。
这个重任自然落在了高长卿头上。
他站在木头搭成的刑台下,看我,眼里的欢欣藏得非常好。过了一会他走来站在我面前,似乎是等我说什么。
“你没话说?”
我抢先问他。
“你还是那么厉害。”高长卿笑答,“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剑。”
“是么?”我眯眼想了想,抬头问他,“不介意我再送你一句话?”
“文大人请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说罢,高长卿愣了一会儿才木然转身走下刑台,我看见他走路的背影开始蹒跚,衣摆也露出反复修补的补丁。除去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我以为他和以前一样。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