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又来了。”
“嘿嘿,我跟你说,你要好生听着!。。。。。从前啊,这儿有一座城叫锦官城。每年一到春天的时候就会有绣锦节,你们都听过吧?”我睁眼看着他二人,嗯,都点了头,于是也放心地往下讲,“。。。有个人在好几年前的春天去了那里,那家家户户都把绣锦给晾了出来,五花八门,你在那儿你根本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就是好多的颜色到处飞。那个人看得如痴如醉,走啊走啊就走迷路了,站在花摊子前面不知该怎么办?”
“后来呢?”
听到一半,高逸在对面笑了笑。
“后来?我想想。”抬头看着外面,雪大起来,显得更安静了,桌席间和酒杯碰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反而让人能更清楚地想起以前的事。我摇摇头,扶着桌子继续说,“啊,对,。。。后来有一个人在他后面,说,姑娘,你的长发可比这蜀锦还要漂亮,。。。哈哈哈!”
不待说完,我俯趴在桌上大笑起来,直到喉间火辣辣地被烧疼了,用力咳嗽几声。
“还没完吧?”
“不,完了完了,不好笑么?”我眯眼看着面前二人,看不清,就是模糊的两个影子,“那个人可是个男人啊!。。。还姑娘。唉,不过也难怪,那日他披头散发就着罩衫,看不出来也难怪。”
“。。。大人,你真是喝醉了。”
“没有。”我提起酒坛子起身去了外面,“。。。醉了,吹吹风就好。”
“。。。墨儿,”
我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但却不想回头。
没有理由,单单的不想而已。
“你们知不知道?他不是想做锦官,他只是想看看那个人,。。。。想再看看那个人而已。”
“大人,喝高了酒又吹风,容易凉,快进去。”
“故事还没讲完呢。”我抬头瞪了跟出来的人,一片拍掉他的手一边说。
“不讲了,这外面太冷了。”
“。。。。对,是有些冷。”
我看了看他肩上的雪,零零星星地化得很快,这片落下不及,之前的就看不见了,明明灭灭有些像子夜后的晚灯。不由让我的眼睛逐渐变得模糊,比好几年前见到的漫天花雨还要模糊,所以只有趁着还能说话的时候赶紧抓住眼前的人,说,“楚良,。。不要看不起我,。。。我没想到他不是锦官城里的人,这怪不得我。”
说完,我闭眼,靠着一个东西渐渐地觉得身子变轻,悠然不已。
仿佛自己在逐渐升高,和云一起漂浮在成都上面。
看到了成都的河,成都的瓦房还有那个覆满雪的红墙,又看过春夏秋冬好几载,然后到了一个快被自己忘掉的地方。
那个地方白纸黑字地告诉我这些年的经过,容不得我抵赖。
做锦官的第一年,在朝贡的节庆上见到穿紫袍的孟昶,后面的人说,那是皇上,要跪。
做朝官的第一年,和林玉钟经过漆红雕金的大殿,后面的人告诉我,入朝为官,要机灵。
做左相的第一年,孟昶却在寝宫后的莲荷池边悄悄地说,青城有一奇女子,姓费,闺名宝儿。
锦官一年,朝官一年,左相三年。
这一朝一暮,恍然不觉,已经过了五年。
腊月到,城外黄梅遍野。
这种花有一个特点,奇香,但仅一步之外也会容易与他失之交臂。。。。。这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并不好看,不过时下所有府院中都会种上一两株,偏得了读书人的喜好。
我没有料到高长卿会在这腊月初始的时候送来了两车的黄梅,在木头车架上一临近则暗香扑鼻。
“这是晏仁的梅。”高逸没有下马,坐在上面低头,“爹说大人院里虽不兴时下风潮,但他想晏仁的梅该不会被拒之门外。”
“哪里的话,我府上才开了三尺的地,正是想隔日去城外弄上两株。好在高大人有此好意,我就收下了。”
听完我的鬼话,南瑞在身后笑了两声。
平生我最厌的花一是芙蓉二就是腊梅,能让这两车停在府院门口是冲着高长卿的面子,他一走还不得带回去尽数处理干净。
高逸也是明白,就不待我多说便把车马留下,调转马头走了。
我没有挽留,因楚良说我前日里醉酒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惹他心头不快。相见一面,肯定心里还耿耿于怀,他不是一个藏的住心事的人,光看那脸色我就全能明白。
可又问楚良我说过什么。
那人也扭头不说,径直回院准备翌日出行青城的事宜。
这一行有两个目的,一是查问账本之事,二就是带费宝儿过来。
随是百般不愿,但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去再硬着头皮回。
蜀中遇冬便很冷,那是一种泡在水气里面的阴寒,不会让人觉得刺骨却可以嗖嗖地打冷颤。在这种天气要驱马查看古堰,加上心中有结,所以一路上无论薄雪再迤逦河岸,无论陌上再多待开霜花,我始终欢愉不起来。
好在同行楚良凌峰皆不是寡言之人,三人策马走上官道,路途才不似独行那般漫长。
“楚良,算起来你该跟凌峰是同乡。”
我偏头看着脸色被风吹得发白的人,当初是他自己说穿不惯裘衣那富贵玩意儿,现在吹僵了可怪不得别人。
“大人这不是说笑么?一个酆都一个都江堰,差太远了。”
“嘿,那都沾了个都字。”
我咧嘴一笑,身后传来凌峰的叹气声。
“大人,一点都不好笑。”
“去,没你的事儿。”
“哈哈,楚良,大人说话从来就没好笑。”凌峰大笑起来,眯着眼睛还和那人眉来眼去。
“领教过。”楚良转头看着有些想把凌峰给踢下山去的我,面色不动却眼里有笑,“不过大人还是有能让人发笑的时候。”
“哦?说来听听。”
凌峰驱马上前两步,在雪地上马蹄踏碎了枯枝嘎哒响。
“比如和人讨价还价买东西,让你想不笑都难。”
“楚良!”
“哈哈哈!这可是大人又一特色之一,爱占。。。。。。”
“爱占什么?!”我瞪眼,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就真踢你下去。
“呃。。。不说也罢,反正我同楚良都知道。”
这两人估计是存心气我,那厮刚问完,楚良就会心地回了个眼神。态度虽不明确,但肯定是在笑你。
这个时候若再生气岂不随他们的意了?
于是我嗤鼻,一来表示对这两人的没放眼里,二来更好能转开话题。
从成都往都江堰是一路向西北方走,相隔不甚远,但一走上山路后就成了平野的两倍路途。尤其是在冬天,官道都蒙上一层雪,前路不易,退路更难。
眼看前方挂着官印的驿站从山腰出现,有一人哈着热气拿着铁枪站在路边,还是一种无精打采的样子。
凌峰下马过去亮了令牌,那人缩首往这边,灰色檐帽下神色慌张。
“大。。。大人。”
“免了。”我也下马朝雨蓬下走去,“换马,歇息下就上路。”
“可。。可是,大人,没马啦。”
那人牵马的手上挂着灰布,指尖有几个或黑或红的冻疮。
“没马?”我皱眉,“这大雪天谁有本事带走十来匹马?。。还是你疏忽职守让马全溜了。”
“大人,这我哪儿敢呐?”
“那是怎么回事,最好说得让我满意。”
坐在木椅上我翘起一只腿,一边喝着热好的茶一边给楚良掺上一杯。
“是。。。是青城县的府尹要猎狐就把这儿的马全借去了,不过今晚准能还来。”
“准能?听这话看来也不止一次地往这儿借马了。”
“我。。我,大人,我也不敢不听他的。”
不错,就是知道不敢,才欺负到你头上来。
我放下杯里的茶摸了摸木桌,“堂堂官道上的驿站竟那么寒碜,实在看着可怜。”
话说人不是不可以贪心,但要有个限度。不是事事都可以无止境地捞好处,也不怕堆家里的金山银山会不会反过来砸死自己,我是很怕,不过那青城县的府尹就不一样了。
“凌峰,看看这儿是不是在青城的范围?”
“已经到了,大人,往下过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