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慢慢停在百里骥的脸上,眸中些许讶然一闪而过,一直紧抿着的嘴也微微张开了。
百里骥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忙诚恳地:“你不用担心,坏人已经被我们制伏了……”
“咳咳——”
闻言,百里骐觉得这安慰实在像是骗小孩的,咳嗽了两声打断他,接过话头:“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坚强点,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对得起你家人吗?!”
徐凌本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定是快要死了,想到可以同娘亲、哥哥一道上路,心里倒也不怎么害怕。此时忽又听到“家人”二字,飘忽的意识蓦然清醒,心中悲痛难当,忍不住抽泣道:“我……我再没有家人了……”
百里骥听着心酸,正待劝慰几句,百里骐却突然问:“你家人都死?屋子里那人是谁?”
“里面还有人?”
“有呼吸声,虽然很弱。”
“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看看!”百里骥转身就想往屋里冲。
百里骐一把拽住他:“里头黑灯瞎火情况不明,还是你看着孩子,我去吧。”说着把细瘦的少年往他手里一递,起身钻进那破旧的棚户里。
徐凌这时候也明白过来,激动地拉住百里骥问:“是不是我哥还活着?”
百里骥点头道:“应该是。放心,只要你哥哥还有一口气,我们就定能治好他的。”一面又脱下毛氅给少年披在身上。
温暖的披风带着淡淡的香气,轻柔的皮裘把严寒挡在外面。徐凌终于知道自己遇到了好人,可想到自己竟然偷了这位公子的东西,心里实在悔恨惭愧。他强忍着眼泪抱紧披风不让它粘到地上的土,同时膝盖一弯直直跪下就要磕头。
百里骥忙架住他不让他把头往冷硬的地上撞,嘴上急急地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徐凌摇头不肯,伸出自己的右手:“公子,我用这只手偷了你的东西,你砍了它吧。”
百里骥一怔,蹲下身子与少年视线平齐,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既然知道偷窃不对,为什么还要样做呢?”
“娘病得起不了身,家里莫说是药,连吃的东西都没有;哥哥原本就身子不好,冰天雪地的去给人做工,手脚全生了冻疮……我想……我……”
“好了孩子,别说了。”
百里骥用手给他抹去眼泪,轻轻把他拥在怀里:“我原谅你了。”
冬天仿佛提前过去,春天般的温暖让人心生眷恋。徐凌一动也不敢动,他生怕这只是个美丽的梦境,稍微一碰就会破灭。
如果这真是梦,他宁愿就这样永远睡下去,一世也不要醒来……
“砰”的一声,破旧的门板不堪重击,直接报废。
百里骐也是只穿着袍子,怀里抱着个用披风包裹起来的少年,一脸阴沉的从棚户里面走出来。
“哥哥!”
看到那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少年,徐凌脱口叫道。
百里骥很久都没见过百里骐这样可怕的脸色了,立刻就意识到情况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忙问:“怎么样了?”
“输了真气给他,暂时没事了。不过……”百里骐扫了徐凌一眼:“这段时间还是让他多休息比较好。”
百里骥会意——有些情景最好还是不要让孩子看到,如此对兄弟两人都好。
徐凌年纪不大人却不糊涂,听话也隐约明白一二,当即朝百里骐一拜,郑重地:“多谢恩公相救,就请恩公代为照看我哥,大恩大德徐凌愿终生为奴为仆来报答两位公子。”
“徐凌……名字不错”,百里骥头道:“我问你,除了这个哥哥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少年摇头。
“既然如此,你们俩就跟我走吧,如何?”
“是,公子……但恳请公子准许徐凌先将娘亲安葬……”
“这个自然。”
安慰性地拍拍少年的头,百里骥转向百里骐,指着木桩子似的僵立着的六个人问:“这几个败类怎么处理?”
百里骐厌恶地皱起眉头:“这群畜生剐了都嫌脏手,看着恶心,叫暗卫来处理吧。”
于是百里骥掏出传讯用的香料,一柱香的功夫,金就带着几个暗卫赶了过来……
第二天,城楼上吊起了几具尸体,百姓认得是城中恶霸,纷纷拍手称快。至于究竟是谁为民除害,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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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庄的路上,百里骐比个手势:“这次,又添了两个。”
百里骥笑道:“看见了总不能不管。只是昨天才说不能带外人回去,今天可算是自己打嘴巴了。”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山庄中大部分人却都已经回来了。
百里骐与百里骥刚换衣服出来,就见严湘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草棍在地上划拉着。她身后还站着严云、严飞、严江和两男一女三个面生的孩子,神色或多或少有些惴惴不安。
看架势百里骥心下了然,忍不住觉得好笑。转头去看百里骐,面上瞧不出什么变化,那眼睛里面却也藏了点儿暖意。
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真相
某天,百里骥正琢磨着是否应该采用连锁加盟的方式扩大百字号的经营规模,思考中间几次抬头都见严云在门口徘徊——既不进门也不离开——不由得微微奇怪,扬声唤道:“小云!”
严云应声而入,伶俐地问:“主人有何吩咐?”
百里骥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总在门外转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严云想了想,小声支吾着:“就是有件事情觉得奇怪而已。”
见她如此,百里骥更是好奇,忙问:“是什么?”
“小云昨天把主人给的那本医书读完了……可里面有个地方不大明白。”
“这么快就读完了?!很好啊!哪里不明白,说给我听听。”
“嗯……书上提到‘飞花’这种毒蛊时,说它一旦被催动就无药可解,因此把它归为了无解之毒……可公子中过这种蛊,后来不是解了吗?小云不明白,是书上所记有误,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哦,原来你是想问那件事情啊!”百里骥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当初发现百里骐失踪,他焦急忧虑到寝食难安的地步,一面即刻调动手下所有的力量全力搜寻百里骐的消息,一面不停地在心里推断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不想不要紧,越想就越担心。短短几天的功夫,他整个人就明显瘦了一圈,看得周围众人干着急。好在当时被他派去暗中跟踪崔参的翟忻机缘巧合下发现了百里骐的行踪,并立即传信回来。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集结精锐前去营救。
百里骥虽然心急,但却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暗中跟了楚恪儿半日才选定了最安全有效的营救策略。在这中间他几次远远看到百里骐像木偶似的被人搬上搬下,那样的情景让他的心一寸寸冻结酸痛——他太了解百里骐的性格了,若非万不得已不能反抗,那些人早就断手断脚性命不保了。
即便他不是大夫,但好歹也是药圣的关门弟子。百里骐的具体状况他虽还不清楚,不过只瞧那情形,估计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努力稳下心情,百里骥亲自布置迷阵困住楚恪儿。趁此机会,由慕容信指挥手下将人抢了回来。
扶过百里骐的一刹那,百里骥明显感到一种夹杂着歉意的欣喜从对方的身上传来。他诧异地抬眼仔细看去,映入眼帘的还是木然不见表情的精致面孔。正当他以为自己搞错了而沮丧失望之际,隐在袖中的手却被极快地握了一下。
百里骥几乎要跳起来,但他并不糊涂,知道事有蹊跷,忙敛了神情将人扶进马车,连严云严湘都赶到了外面。仔细掩好帘子,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本该一动不动的人却蓦然伸手将他拉入怀中,微凉的唇及时压下,封住了他的惊呼。
他大大睁着眼睛,虽然太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悬着的心却瞬间放下了。
也许只是片刻的亲昵,但于他来说仿佛就是永恒。
外面都是修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