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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是先摸上钱的,可后来突然改了主意。”百里骐解释道。
“你看见了?”
“嗯。”
“那你怎么不阻止?”
“你都摔到我身上来了,我哪有空管那个?况且……”百里骐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继续说道:“我小时侯也偷过东西,在进孤儿院以前。看那孩子的样子不像惯犯,应该是有苦衷的。”
百里骥很少听他提起前世的事情,下意识就伸手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说:“我们去追,我用过的东西上都有药味,用追踪的药物很快就能找到。要是那孩子缺钱我可以帮他,但如果他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也决不会放任他。再说那玉虽不罕见却是成对订的,你的还在,我不想弄丢我的。”
“好。”百里骐点头。
两人闪进街巷暗处,一晃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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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南是一片棚户区,低矮,破旧——这里是繁华城市背后的阴影,寄生着贫穷与疾病,也掩藏着某些见不得光的罪恶。
徐凌就是在里长大的。
十三岁的小小少年身材纤瘦,身量还不如富贵人家十岁的孩子。严冬正月里谁不裹着厚厚的棉衣,可他连单衣都破旧的仅堪蔽体,暴露在寒风中的手脚更是红肿到青紫。
他机械地挨着墙了根跑,人隐在阴暗里,浑身都在发抖。不过以往他发抖是因为寒冷和饥饿,可眼下的发抖却是因为害怕和兴奋。就在刚刚,他偷了东西,生平第一次。
颤抖的小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漂亮的玉佩,徐凌气都快喘不上来,但他仍然一直往前跑。
他不敢停,也早忘了要停。
身后似乎没有人追来。
那两个周身仿佛会发光的年轻公子一定很有钱吧?他们的衣服那么柔软漂亮,头上的宝石熠熠华美,一定不会在意这枚小小的玉佩吧?徐凌心里这样想着,稍微觉得安慰。
他原想偷那公子的钱袋,但转念一想,若是丢失的钱财过多,失主难免会来追他,所以不如偷了那玉佩。等风声过了把它换成钱,就可以请郎中给娘看病抓药了;若是侥幸能有剩余,还要给哥哥买双鞋子……
想到娘和哥哥,徐凌跑的更快了。
眼见前面就到家了,少年却突然刹住脚步,惊恐地睁大眼睛——
五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堵在门前,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瘦弱的妇人被丢了出来,硬生生摔到坚冷的地面,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娘!!!”
徐凌大叫着扑过去,惊恐地发现妇人尚且温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呼吸。
“啊!你们……你们杀了我娘,我和你们拼了!”少年尖叫着往一个大汉身上撞去。
那大汉被他撞的后退一步,随即一拳打来,直把少年打倒在地。
徐凌只觉得腹部巨痛,满嘴都是铁腥味。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立刻被人卡着脖子按在地上。
“喂,老大说了别打脸,否则卖不出好价钱!”
“你小子可别冤枉咱呀……瞧这脸不是好好的?”
“啧啧,这小子长得也挺不错,不比他那兄弟差!”
“可不是嘛,不知滋味怎么样,嘿嘿……”
感觉几只手摸上身,徐凌又惊恐又厌恶,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滚开!”
“呦,性子还挺冲,让爷想好好疼你,哈哈——”
忽然一人发现了他攥在手中的翡翠,抢来一看立即嚷嚷起来:“哥几个快来看,是不是个值钱的什物?”
众人转移了注意力,争先恐后地凑过去看。
这空当儿又一名大汉系着裤带从木板拼搭而成的破屋子里钻出来,一口啐道:“他奶奶的,这小子也太不经干了,竟然这么几下就没气儿了,晦气!”
众人见他出来,忙招呼道:“老大,兄弟们得了个宝呀!”
“宝?拿来看看!”
众人赶紧递上玉佩。那大汉接过来一顿好瞧,眼睛瞪得精亮,自言自语道:“不赖不赖,这么好的水头少说也值个几百两的……嗯,这东西哪来的?”
“嘿,老大,宝贝是这小子攥在手里的。”
那大汉这才看见倒在地上的徐凌,伸脚挑了他下巴打量几眼,笑道:“小子,你爹生前欠咱们一百两银子,现在利滚利已经有五百两了。俗话说父债子偿,现下徐家就剩下你了,这帐爷今儿个就和你来算。”
徐凌呆呆望着他,机械地问:“就剩下我?那我哥呢?”
“哦,那个是你哥呀……你哥方才陪着爷乐呢,想是太痛快了受不住,一口气就过去了。这全是个人的缘法,实在也不能怪爷不是?这玉佩爷先收了抵帐,余下的只好你卖身来还……”
徐凌只觉得自己什么话都听不明白了,身上的血仿佛都凝固住不再流动。他怔怔直着眼睛,有什么东西沾湿脸颊,他却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啊!”
那大汉捂着手,掌心被一截细细的丝线穿透。
“这还真是无法无天呐!”
众人惊惶望去,只见乌云的缝隙中透出缕月光,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仿佛是随着那月光凭空出现。左边那人抬手一拂,众人但觉风过,再想逃已经无法动弹了。
当中有人大着胆子问:“你……你们是何人?”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们就是那传说中喜欢管闲事的人喽。”右边那位轻声一笑,声音和煦悦耳。
徐凌认出来人是谁,本就绝望的心更是寸寸凉了下去。
两人走近,先前话的那位公子指着大汉手中的玉佩道:“未经我允许就敢拿我的东西,这叫‘偷’,知道吗?还我。”
那大汉一手握着玉佩,另一手还在流血。他此时满面惊恐,却无法有任何动作,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僵立着。
“未经我允许拿我的东西,当面要还拒不交还,就叫‘抢’。偷窃还罢了,这抢劫严重了可是要枪毙的。”
众人不知何谓“枪毙”,但有点脑子的都明白不是啥好事,登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有人说:“老……老大,咱……不要了,给他吧!”
那大汉心里叫苦——他何尝不想放手,但他根本动不了,也无法出声辩解两句,真正是“欲罢不能”了。
百里骥鄙夷地看着这些人,伸手取回自己的玉佩系在腰间,弯身在那妇人身边蹲下,一触颈间,果然已经凉透了。
可怜那妇人满脸血污,无神的眼睛犹不能闭上。
百里骥不忍再看,掏出帕子盖在她面上。
百里骐抬脚踹开一个挡路的,两手从地上拎起僵硬如木偶般的徐凌,微微摇晃两下,却见少年怔怔的仿佛失了魂,除了发抖以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不禁皱眉道:“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
百里骥一回头就见百里骐提着那孩子正晃悠着,顿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是无话可说了,无奈间赶忙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他继续晃人——
“拜托,有你这么晃悠的吗?不傻也被你晃傻了!”
“可他睁着眼睛却像看不见似的。”
“是太难过了吧……小小年纪就经历这样的事。”
百里骥叹了口气,揭下覆在脸上的面具,伸手轻拍那少年湿冷的脸颊:“小朋……咳,小兄弟,别害怕,现在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