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卞蹲下身,他将手中的钥匙挨个试了一遍才将笼门打开,铁笼本身造的不大,阮卞勉强钻进去,他顺势伸手到孩子鼻间,发现还有呼吸便赶紧将她抱出笼子。
那孩子被他的动作惊醒,从他怀里挣脱就要逃跑,阮卞试着安抚她,不料孩子反而惊叫起来,阮卞吓了一跳接着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嘘,我不会伤害你的,但你喊起来就会将我父亲引来,我们都得死。”
孩子似乎听明白阮卞的话,她稍微冷静了些,但是依然发着抖。
阮卞往暗间门口看了看,暂且还没有动静,父亲今晚歇在母亲处,主院离西院还有一段距离,而西院的四姨娘自会装聋作哑。
阮卞松开了手,他拿起烛盏近些打量那孩子,除了受到惊吓神情看起来呆滞之外,身上没有外伤。
“你也是被我父亲抓进来的吗?”阮卞问道。
女孩摇摇头。
阮卞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答道:“四儿。”
“四儿。”阮卞重复了一遍,“你放心,我会放你回家的。”
四儿道:“我……我没有家。”
她的双眼在烛光的照亮下格外清澈,却又夹杂着一丝混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事的。我会带你离开的。”
阮卞说着起身,他让四儿在一旁休息,自己则去看阮夙留在暗间里关于“长生隐”的笔记。
突然,阮卞听见身后传来古怪的声音,他转头,不料只见四儿捂着口鼻咳喘,指缝间不知何时溢满了鲜血,点点滴落到她的衣襟和地上。
阮卞赶紧丢下手里的笔记去查看四儿的情况,她显然已经难以呼吸,血源源不断自她口鼻流出,眉头紧皱看起来痛苦不堪,阮卞还未来得及施救一二,很快四儿便毫无动静了。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阮卞抱着她的尸体呆愣了半晌,方才他还说要带四儿离开,可转眼间四儿就这么死了,还是死不瞑目,他甚至不知道四儿为何突然身亡。
好半日,阮卞将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敢伸手为四儿合上眼,与此同时他心中正燃起一团火烧得他遍体生寒。
“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夙不知何时闻风赶来,他没想到阮卞如此大胆敢偷闯自己的暗间,不过幸好暗间所剩的东西不多,只是他一时也不清楚为何阮卞半夜会到这里来。
阮卞放下四儿,他支撑站起身,冷冷望向阮夙。
“父亲,我深感耻辱。”
阮夙似乎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暗间本就不明亮,他此时才看见地上那具尸体,阮夙稍加思索便冷静道:“卞儿,你被算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卞深吸了口气道:“是吗,可父亲从前做过的事我也是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有人能算计父亲吗?”
阮夙依旧平静道:“你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出去慢慢说。”
阮卞摇了摇头:“从前我问父亲,父亲从来都不肯告诉我,如今说来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既不能阻止父亲,也无法心安理得享受那沾满鲜血的富贵,可若是活着离开阮家也总会惦念着阮家好不好,如此看来唯有一条路了。”
只是对不起母亲了。
阮夙皱眉没有说话,他被极其不安的预感笼罩,阮夙似乎料到儿子想做什么,但出于对阮卞性格的熟知他几乎不相信一向软弱的阮卞真的敢这么做,于是他就站那里眼睁睁看着阮卞挥起一柄白刃。
手起刀落——
从主院赶来的阮夫人只来得及见到那抹从阮卞颈间喷溅的血色,她惊声尖叫着,冲过去撞开阮夙,抱起儿子倒下的身躯,热血烧灼着她的手心,阮夫人连连呼唤着阮卞的名字,可惜她再也不会得到一声“母亲”了。
阮夙缓缓垂下手漠然看着面前一切,他没有如阮夫人一般惊惧地扑上去,甚至于他的神情近乎无动于衷,身侧的手有些颤抖,他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是自己亲儿子的血,他捻了捻已然冷了。
良久,阮夙转身,暗间门口站着打小陪伴自己的老管家,他也是看着阮卞长大的,老管家道:“老爷,何苦会弄成这样?”
阮夙没有回答,他一步一步继续往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离开了暗间。
大少爷死了。阮夫人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对阮家众人来说无疑是个惊天大闻,只是大多数下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也不敢多议论,但他们的心思都心照不宣落到阮夙身上。
下人来传话时,四姨娘也不意外,她一路跟着下人踏入春宣堂,位于阮家新拓建的一片地,除非得了阮夙的允准,否则皆不能随意出入。
四姨娘今日见着阮夙全无平日里的讨好顺从,她向阮夙行了礼便跪在地上,冷笑开口道:“老爷,失去至亲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在阮夙见着那具蹊跷的尸体时就知道阮卞被人算计了,事后稍加查探便查到阮卞在祠堂时除了见过阮夫人,便只有四姨娘傅莲。
阮夙是从青楼门前接回傅莲的,当时傅莲被几个男人强行拖着正要带回青楼里离去,老鸨嘴上还在训斥她不安分总想逃跑,傅莲挣扎得厉害,她瞧见阮夙便趁挣脱之机扑到阮夙脚边求他救救自己,老鸨见状一边向阮夙道歉一边让男人把她带回去。
“她的赎金要多少?”当时阮夙道。
傅莲就这么跟着阮夙回了阮家,她乖巧娇俏又不畏惧阮夙,便渐渐得了阮夙的喜爱。
事到如今,傅莲却毫不掩饰地承认的确自己算计阮卞自尽,充满讽刺恶意的面相令阮夙感到无比陌生。
“为何?”他问。
傅莲望着阮夙道:“为何?阮徵安,你做了这么恶事,害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想过朝一日会遭报应吗?如今天公见怜,你儿子的死就是你的报应,他应该对你失望至极了,所以才会选择在你面前自尽。”
阮夙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傅莲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你还算运气好的,至少还能见到儿子死在眼前。”她说着说着突然泣不成声,“而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的尸骨就埋在这片地底下,我连找都找不回来。”
傅莲收敛哭声,又冷冷道:“是你阮徵安将他掳走又对他百般折磨虐待致死,我发誓定要让你也一尝失去至亲骨肉的痛苦,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发妻也疯了,如今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了。”
她忽然笑起来,然后剧烈咳喘起来,傅莲捂住心口嘴角流出鲜血,她勉强道:“至于腹中之子,我怎么可能留下他,阮徵安你害了别人的孩子,报应不爽,先是你的孩子,来日你也逃不掉。”
她大笑几声之后戛然而止重重倒下,手掌心牢牢贴着地,像是在抚摸什么,随后因无力而收起。
阮夙踏出春宣堂,外面日头似乎不错,他走进另一处屋子,阮卞尸身正静静躺在冰台上,被锋刃割开的颈间已被处理好,他搭上阮卞的手,想起阮卞小时候,他牵着阮卞出门转悠也是如此。
老管家敲了敲门,推门进来,站在一旁,良久道:“老爷,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玉茹如何?请大夫了吗?”阮夙问道。
老管家道:“回老爷,请过了,大夫说夫人受了太大刺激,怕是要调养好一段日子了。”
阮夙没说什么,他摸着阮卞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老管家问道:“老爷,大少爷……无论如何都显得蹊跷,来日发丧,该如何说辞?”
“先不发丧。”阮夙突然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管家恭敬道:“是。”
一年后。
“先生,人已带回,眼下在伺雪堂。”言休见阮夙回来,故向其禀报道。
阮夙因事外出几日,他将大氅解下交给老管家,边问道:“关了几日,既不哭也不闹,也不反抗?”
言休答道:“途中数次差点令他逃脱,进了阮家之后便安静了。”
阮夙往伺雪堂走去,门前上了把锁,言休上前卸锁然后推开门,阮夙示意其余人不用跟进来,他独自走进伺雪堂。
伺雪堂颇为宽敞,里头陈设布置与一般卧房无二,是他让老管家特地准备的,阮夙搜寻着他要找的人,不一会儿,一个孩子从床头帐后出现,他淡淡地望着阮夙。
阮夙看着他,打量着他,走近前去然后蹲下身与他平视。
孩子也不躲他,目光始终那般平淡无波。
阮夙不自禁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转而又牵起孩子的手,是温热的,他问:“冷吗?”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阮夙见他不答又道:“从今往后,你姓阮。”
不料孩子摇头道:“我不姓阮。”,他说时的目光格外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