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伤心,他却含着笑进来了,我板了脸就要穿衣。
他俯身拦着问:不困了?
他不会打算继续吧,我说:起来练功。
这个无赖竟说:不许练。
我没好气:您上了哪儿?
他却心情不错:昨不是耽误了你洗澡,去让人烧了水来赔罪。
他这油嘴滑舌劲,我简直不敢认:门坏了,我不洗。
师父笑:在我房里,刚预备好你就醒了,正好。
要我去那儿?上回他受伤赶人,让我伤心欲绝的就是那儿,我耍赖:不洗,我还睡会,你找人给我修门。
他说:这门不用修了。你自己瞧瞧这儿的狼狈样,还敢说不洗。
我环顾环顾,地上一片狼藉,床上血迹斑斑,的确一派战场风范。他怎么个意思?狼狈是我弄的?
他伸出手:乖,我抱着去。
呃,抱就抱,你就麻吧,肉麻不死我不算完。
道貌岸然这个词,我算是白学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会不安好心。有他胡搅蛮缠,我哪里得好好洗,可想而知,两人洗着洗着,就又洗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再胡吃海喝,还从没过得堕落成这个样子,估计他更没有。早饭又是在他房里用的。
我学了乖,这次再不提命运,只吻着他的鼻子轻笑:天都哪个公子哥不花天酒地,您是不是,想把您之前耽误的那些,就靠这么恶补回来?
他再次欺来:是,只是又哪里够补?
我担心我那酒楼,算日子天都那儿,这两日该有一批酒要运到,宋七那边我就算硬着头皮,好歹打个招呼。我得了手,就日夜和他这厢腻着,撂下一票烂摊子不过问,虎头蛇尾始乱终弃,算个什么事。午饭完了我便执意要起床出门,师父竟摔了个碗。
就不会摔个枕头什么的,我不让人进来,破碗不得自己收拾,这两天他脾气好大。好容易得瑟一会,又得陪上小心:我去去就回。店里不去可以托付月季,我惹的祸,总得善后?
他困住我:你不准去,我自会交待人。
我说:我知道错了,可我没对宋七怎样,我是对您……灰了心。
他叹:昨晚上,我竟都白说了。
我赶紧解释:灰过心,现在……好些了。
他轻声问:只是好些?
我终究忍无可忍心中的不明不白,问了一连串,他竟没生气,还甚是耐心。
我怪他:如果您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那您藏得忒好了点……罚起我来也忒狠了些。
他神情有些严肃,却说出一通教我震惊的话:你有大哥情投意合,自然不会想和旁的不紧要的人私奔。你不知道,却有师父憋着要拐走徒儿,你功夫这么差,到时怎么逃。存了这样的鬼胎,我自然对你格外狠些。
我压抑住澎湃情绪幽幽地怨:存了这样心,到了手却不稀罕的人可不多见。回回意犹未尽就跑路,您的能耐大,忍功好,傻徒儿是个没经过世面的,心都快被你捏碎了。我看您不像要拐我走,倒象是要赶我走的。
他把搂着我的那只手臂收紧了:都是我的错,我说了,都是我存了私心。
他还说过他害怕,我担心他又低沉,那些丢人事我也不愿再提,扯了开去:那年在太子宫,您帮着太子妃为难我,总是事实罢?
他笑:我就不会醋?我哪里见得了你见大哥。太子妃说留你在天都,我便着急想听你句真心话。又不是作师父的,就不会失态造次,还望娘子宽宥。
原来他不是不会油嘴滑舌,是给端没了。现在不端了,嘴上竟也抹了油。
还是难抑伤心:您去年中秋受伤,为何不让我知晓?除夕那回,又如何拒人千里?
他认真凝视我:中秋出城,带了风筝与烟花给你,你却不在家;除夕……本欲带你同去的,你扬长而去真是万幸。你以为师父很厉害是不是,可两次死里逃生,我方知妄逞英雄,未必英雄。不能护你,又怕你忧心。却日日听人报你与那宋七走得亲近,听说……他劝你少喝些酒,你那么倔个人,竟真的俯首听从。你以为,我就不会……自暴自弃?
心中半是酸楚半是甘甜,我算个什么鸟人,竟让他操心成这样。紧握了他的手:宋七略通医理,他只是拐弯抹角提醒我,酒喝多了,酒对我便失了酒的用处,成了水。好了,我不出门还不行,反正也没脸了。
我说的他满不满意不紧要,后果都是新的一轮……
我是人不是神,过去不知道,这活比练功累上万倍,就算是要补,也不带这么来的。可是若两人一齐撞了邪,便再罢手不得。
美好来得太突然,便觉不真实。师父就像有一罐子的蜂蜜,却一股脑儿全倒给了我。我不知道这算我没良心,还是我从来太悲观又被折腾久,他对我算剖心掏肺,各种讨好也全没含糊。原本不敢奢求的东西,被他拱手小心送上,还说这原本就是我的,若说我只是心中欢喜,倒嫌浅薄。可后面的蜜糖还能有几何?
我还真不打算知道。我不敢想什么但愿人长久,想的尽是:能吃饱的时候不怕吃撑了,日后饿肚子,也好有个念想。
三年什么的我再不提,只笑着打趣他:旷日宣淫,反正耽误的是您的时间,我又没甚损失。
他则嘱咐我哪儿都不准去,过去只要好好练功,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现在他摇身一变。我试探地问:那扇门总该修好罢。
被他训:从现在起,我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
这么多年他掩藏太好,如今魔头本色尽显,哼哼,他还能为了什么。少小不努力,老大补不回。
我们也的确本事,就这样昏天黑地沉沦了三天,每顿饭吃得都不多,睡醒了就没别的事,第四天上我终于告诉他:大王,我连走个路都眼前发黑。
他总算答应我干点别的,或者泡壶茶歇会,或者一块随便出门走走。要我看不是他信了我,是他和我的情形也八九不离十,他再能耐,总比我累。没办法,有的人端惯了,讨饶也只能指着我开口。
他非拉着我上我那酒楼,还说:你不是好些天没去?
师父和个孩子没什么区别,那只手被他死拽着,我就这么在酒楼迎头遇上宋七,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算。丢人我不怕,就怕被人误解了人品。我是个小人不假,要被人当作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那往后在这个江湖上,还让我怎么混?
宋七看了眼那只手,什么都没问,只和我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告辞走了。我想叫住他,可师父在一旁不说,想想也觉得无甚立场。本来么,我算个什么,难得当了次香饽饽,也不能真把自己当盘菜。
我个一心一意混江湖的,还不及混上,就得罪了宋七这样的山大王,还是以如此倒霉催的方式,受的打击着实大。本来这种事,对着师父吐上两句苦水,也是常情,可偏偏现在宋七是个尴尬角色,和师父又是那么个要命的情形,我决心晚上怎么也得和月季单独吃上顿饭。
我便悄声告诉师父:我只和月季吃一餐饭而已。您先回,我不喝酒,也不见旁的人,吃完了马上回。
想起魔头恁喜欢给我买纸鸢,见他神色不快,我还犯傻补上一棒子:大王,您一定晓得,手里拽得太紧,那鹞子的线,就容易断。
师父的脸色更沉了沉,我知道造次,轻轻划弄他的手,再给加了点甜的:有那五十号人盯着我不说,就凭您给的那些个甜头,您舍得,我还舍不得不回不是。晚上回来但凭您一句话,只要您说一句,我伺候得大王您哪不乐呵,就算我这三天白混。我是听凭发落。
到底还是甜的管用,被他搂着轻掌了回嘴,腻歪半天,总算放了行。
月季差点喷了茶:什么?宋七的戏就这么歇了?你可真行,那头早成了亲,拖了小三年成天说起你家大王就叹气,哦,现在有了个宋七,他总算想起来这一出了?我跟你说侄女,要是我,哼,起码也晾上他三年。
可见我就是个怂人,晾他三天我都办不到。我笑她死鸭子嘴硬,月季又问:那宋七那里,你打算怎么交待?宋七看起来好脾气,那也只是对你,被你这样糊弄一场,现在不定多伤呢。
我把刚才的场面告诉她,叹:既然他都看到了,我恶人做到家得了,什么都不解释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