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愣了。我还从来没见师傅这样。
……
师母回来不久,老家又来了电报,她父亲病了。师傅跟师母商量之后,还是决定由师母回去先看看情形。
……我依旧躲着师傅,只不过这一切做得比过去圆滑一些。
这段时间我为自己制订了一个大目标,即努力争当先进工作者。这个目标对我来说就跟入党一样遥不可及。然而,难度越大就意味着我需要挤出的个人时间越多,我不但要干完自己的活儿,还得去干别人不愿干也不肯干的许多事情,说穿了,我想用忙碌来忘却这一切。
……
听到师傅受伤的消息我一分钟也呆不住了,请了假撒腿就往他家跑,要知道他现在就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呀。我急急忙忙赶到他家,师傅就那么愣愣地躺在床上发呆,他见我赶来,说了一句,你不上班了,来这儿干啥?我没理他,先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发烧,又问,去医院了吗?他把盖在身上的单子掀开,原来脚腕子上缠满了纱布。他笑着说,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好什么呀?我小声嘟囔着,吃饭了吗?他说一会儿邻居王大妈会来给他做饭,我说用不着,我来给你做。
……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笨,熬个粥也熬不好,煮碗面条又煮成了一锅浆子。为了掩饰手艺差,我放了一个鸡蛋在上面企图蒙混过关,可蛋一打开连壳带蛋全掉了进去,我急忙用手去捡碎蛋壳,立刻被烫了一下,赶紧又用筷子去挑,七弄八弄鸡蛋已经不成模样,索性把蛋都打碎了,弄了个天女散花。
……
师傅见我过来,突然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什么自己地方不对,赶紧放下面碗,走到镜子前面端详。我的妈呀,原来我像个大花脸,酱油、葱花、辣椒酱都上脸了。我急忙把脸擦干净,懊恼地对师傅说,做得不好,不许笑话我啊。
师傅说,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吧?
我不好意思点了点头。见他迟迟不动筷子,心说没准他看我在不好意思吃,就说,那我先了,师傅,你好好休息吧。
刚要走,师傅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力将我拽到他的身边。我的心猛地一下被揪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师傅一把抱住我,将头深深埋在我的胸口。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小佩,小佩,小佩。
我的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不用再往下看了,不用了,这部小说的故事我都知道,它的所有情节我记忆犹新。小佩和师傅有了感情,无法面对师母,他们在良心与道德之间找不到去留也找不到缝隙,只能压抑再压抑,受尽煎熬。后来师母发现了,主动要求回乡下老家,只留下一封不太通顺的信,从此音讯杳无。师傅的良心最终战胜了感情,他不忍心让不再年轻的师母一个人在乡下苦熬,毅然跟小佩分手,去乡下寻找结发妻子。
我不知道这些情节是不是汪梅兰和欧阳云飞当年生活的真实再现,但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他们的身影与历史踪迹。只是她并没有写到我,也没有写到怀孕。也许,小说家的汪梅兰与现实中的她确实有一段距离。写小说,她可以置身局外,因此,她头脑清醒目光老辣见解独到;而生活中,她却跟我一样,不,是我跟我娘一样,都是感情生活的失败者。
揭开谜底
一整晚我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我频频出入卫生间,别人还以为我闹肚子,其实我是为了查看例假是否降临。到了下午,我再也熬不住了,就给鸽子打了个电话,让她陪我去医院重新检查,我说我等不及两天了,我必须立刻知道准确的结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想再受零碎折磨。
鸽子仗义地溜出来陪我。
我没敢去合同医院,却跟鸽子一起来到朝阳医院门诊挂了个妇产科的号。鸽子特意让我把年龄写大五岁,又让我在婚姻那一栏填已婚,说免得遭医生白眼。跟医生对面坐下的时候,我也没敢说自己已经做了早孕测试,只说这月例假过了五天。
医生例行问了一些问题,便让我躺到床上检查。当她的手野蛮地伸进我的体内,我被吓得五官挪位。
终于明白了许多人对妇产科的恐惧。
中年女大夫写了张化验单,在对照病历写姓名的时候,她突然抬眼看了我一下,语气有些怀疑,你已经28了?
对,我下个月……就28了。
哦。她的嘴角翘了一下,接着把化验单递给我说,先去交费吧。
化验室的人说结果要等半个钟头。
我和鸽子决定在医院等候。
走到医院大门外,鸽子急忙掏出中南海点上。因为医院不让抽烟。我也朝她伸手,让她给我一根。很久没抽烟了,突然吸一口,非但没有香的感觉反而觉得呛嗓子眼。可我心里紧张得直打鼓,手里必须找个东西拿着,以便帮助自己镇静下来。
我不是害怕怀孕。当然,也有点害怕。可我心里真正害怕的是这样的宿命。我的亲生母亲汪梅兰就是这样将我生了下来,我不能重蹈她的覆辙,我必须奋起抗击。
时间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每一分钟都有一生那样漫长。
就在这时,鸽子看见一个熟人,她让我稍等一会儿,狠心地扔下我就追了过去。
她一走,我更加觉得无助。
好容易到了预定时间,我等不及鸽子回来就赶到化验科去。到了他们的窗口,突然又发现自己没有勇气独自面对,万一怀孕了呢。我患得患失在窗外徘徊了半天,一直没敢行动。这时,鸽子回来了,她抱怨我说都不说就跑了,害得她找了半天。
我请鸽子帮我在一叠化验单里找到那张报告,并请她替我揭开谜底。她看了之后半天没有说话。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大西洋海底,死死盯着她,嗓子里发出鬼魅一般的声音,怎么,有了?
鸽子点点头。
我的腿一下软了,脑袋立时耷拉下去,心里面万念俱灰,嘴一裂就要哭出声来,我……完了。
鸽子急忙搂住我说,什么完不完的,既来之,则安之。早点生孩子也好,身材不容易变形。
我才不要呢!我一下蹦了起来,我不要他的孩子!我不要……说着我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鸽子凑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朝我媚笑道,傻了吧,我就奇怪,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什么?!我——杀——了——你!
温馨牛排(1)
老孤从上海回来就主动约我,被我拒绝。其实我心里并不真想拒绝他,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味。我当然还在生气,不止为上一次他的离开,也是为这次他不知情的怀孕危机。我气自己在那样的紧要关头居然还替他着想,不愿给他添麻烦,而他去上海三天一次短信也没给我发,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
我恨我自己。
接下来他果然没再约我,也不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