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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1 / 2)

>老妈家的情况比他好得多,至少她有家可归,有我姥姥和小姨等着,有一片屋檐为她遮风挡雨。可在当时,她怎么也不敢让老爸跟着自己一同回去。老妈就这样拖了又拖,等到另一场大雪降临的时候,集体户只剩下三个人,老妈不走不行了。

就在她决定动身的那个夜晚,老爸突然腹痛如搅。当时集体户男女宿舍只隔一堵墙。男宿舍的小金隔着墙拼命喊老妈,说我老爸不好了,老妈急忙爬了起来,眼看着老爸一脸煞白,疼得汗珠直冒。当时集体户也就老妈稍微懂一些简单医术,她马上抓住老爸的虎口,拼了命地往下掐,并让小金赶紧通知生产队长,说必须送老爸去公社医院,不然怕有危险。

队长很快赶来了,他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半年前,同集体户也有一个人跟他说头疼,想请假不上工,结果他没同意。到了下午,那人头疼加剧,吃晚饭时,他已经上吐下泻,大家这才发现情况不妙。结果,他在送往公社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

队长马上叫人把车老板喊来,让他立刻套车,车老板却说,公社卫生院的赤脚医生正在邻队巡诊,不如他去把人接到队里来,这样既能节省时间病人也不用受罪。赤脚医生没多久就接来了,是个健壮的妇女,三十出头,扔铁饼的体形,怎么看都像兽医。她给老爸检查之后,诊断为急性阑尾炎,说要马上手术。可董家屯离公社医院有一百六十多里,大雪封门,又是夜晚,等送到那里就该晚了。女兽医当即决定,就地手术。

当时女兽医的话是一道圣旨,谁也不敢不立刻执行。手术地点很快定在了马棚。那是全屯最大的房子,一半作马棚,一半为队部,地方够大条件也好,还接生过小马驹呢。听说老妈略懂医术,女兽医立刻钦点老妈为手术助理,在一旁帮忙,队长和其他人分别举着煤油灯为她们照明。

阑尾炎是外科手术里最简单的手术,普通医院病人肚子上只需割开一寸就OK,女兽医大概也是个新手,正好用老爸来试刀。结果,老爸被她割了一条比西裤拉链还要长的大口子。老妈第一次看到真人肚肠被掏出来,就像妊娠反应大的孕妇一样立刻吐了,吓得她急忙用指甲使劲掐自己,皮都掐破了。

手术做了两个多钟头才做完,女兽医说再晚一点就穿孔了。她药箱里的抗生素针剂大概在邻队用完了,找遍了只有半瓶四环素片,她狠狠心都给老爸留下了。第二天女兽医走了,老妈只能留下来照料老爸。又过了几天,老爸伤口化脓发高烧,情况突然恶化。队长一看不好,赶紧派车把他送往公社医院,公社医院也怕他有生命之忧,又转送县医院抢救,县医院治了一阵伤口还是不能愈合,老爸只能回到北京治疗。最后,老爸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可他的小腹就像朝鲜战场上美军留下的弹坑,坑坑洼洼一大片。

在G城的时候,老爸常带我骑车去远郊爬山,晚饭后,也喜欢围着院子散步。他虽然嗜酒,但戒烟多年。听老妈说,这几年他喝得也不多了。老爸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为什么会突然住院呢?

突然想起老爸那天打来的电话,莫非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病了?所以才会说那多此一举的话?接着又想起老妈昨晚打给小姨的电话,听小姨说老妈也有些古怪,但问她到底出什么事情她却不说。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打电话到小姨手机。小姨正在路上,听说我老爸住院立刻飞车赶了回来。问过情况后,她显得比我镇静,让我先吃午饭,同时继续跟G城联系。可我根本没有心思吃东西,随便喝了碗汤,又吃了几个三鲜包子和一张烙饼就离开了餐桌。我不停给老妈拨号,最后好容易打通了,我上来就问,我爸他怎么了?老妈似乎有些奇怪,马上反问,什么怎么了,你听说什么了?我气她到了这时候还要瞒我,大叫起来,我爸已经住院对不对?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妈非常冷静,她说,恬恬你别这么紧张。你爸不错是住院了,不过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五一”你爸和我一定会准时参加你的婚礼。

出乎意料(1)

我还是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回去看看。小姨没有反对,理所当然地送我进城。她先带我去西客站买票,再把我送回家去收拾东西。要不是晚上还有事情,小姨甚至想把我一直送上火车。

火车是十八点四十五分的特快。我给鸽子打了个电话,不到五点半就出门。这时临近下班,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幸好北京有地铁。几经辗转,终于在六点半赶到了西客站。这时候候车室几乎没人了。

我拉着小行李箱朝月台快步赶去,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老妈说老爸没什么大事,可设计院的人却正好相反。人家不认识我,没理由蒙我,剩下只有一种可能,是老妈在骗我。她骗我倒说得过去,因为怕我担心,怕我着急。可要照这么看,我老爸就不是没什么大事,而一定有什么大事,事情大到了非要瞒着我的地步。

这么一来顿时慌了神,马上责怪自己。老爸那天打来电话,只要稍微多想一下就会有所察觉,因为那天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爸爸无论如何一定去参加你的婚礼。他是我亲爹,参加女儿的婚礼理所当然,况且全部日程都安排好了,又何必特意重申呢?当然是出现了什么阻挠他出席婚礼的问题。可我对这些丝毫没有在意,我想的都是自己跟方立民的恩怨,一想到这一点,我懊恼不已。

一边看票一边寻找车厢,好容易走到列车尾部,后面还有比我晚到的人正跑步奔来。我将车票递给列车员,拿着行李正要上车,就听有人喘着气说,恬恬!你等等。啊……总算赶上了。

我急忙回头,方立民就在身后。这太让人惊讶了,我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

是鸽子告诉我的。

我忙把车票从列车员手里拿了回来,跟方立民走到旁边。不管怎么说,他能赶到车站来相送,我非常感激。但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过于激动,微笑了一下说,谢谢!谢谢你来送我!

这是应该的。

听鸽子说你去找过我了。昨天晚上我是去我小姨家……

方立民马上说,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安心回去看你爸吧,咱俩的事不着急,等你回来再谈。

我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上车吧。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小行李箱,径直朝车厢门口走去。

我跟在后面,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馨,似乎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过去那种相亲相爱的时候。

方立民帮我把行李拿上车放到行李架上,还帮我找到座位,全部安顿完毕,他看了看表说,那我先下去吧。

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不舍,因为还有七、八分钟呢。可我们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不愉快,还不好立刻跟他撒娇,只好应了一声,将他送到车厢门口。

临下车前,他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说,这个你先拿着。我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那……我先走了啊。说着跳下车去。

匆匆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叠钱。看样子有两千左右。我的眼睛立刻湿润了。两千块钱并不算多,但在这种时候绝对是雪中送炭。我的心一下就乱了,也许他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悲观,纯粹是因为对将来没有把握才决定推迟结婚的,我甚至都同意小姨所说的观点,他是因为慎重。谁又敢保证将来会怎么样呢。

我追了下车,刚要喊他,就看见他背对着我朝远处招手,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浅灰套裙的都市小白领拎着两个大纸袋朝他奔来。

小白领跑到方立民面前,将纸袋交给他。方立民又跟她说了句什么,接过纸袋就走。他一眼看见我站在车门外,急忙跑过来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我说,这是给爸买的,我的一点心意。今天知道得太晚了,尽顾着往车站赶,这些都是托小王帮着买的。

谁?

哦,对了,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呢。方立民回头,她叫王薇,我的德语教师。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跟在方立民身后的都市小白领微笑着走过来,主动伸手跟我打招呼,你好!

就像被暗棒一棍子打懵,半天我才缓过神来,心里不由得连连叫苦。这小妖精虽然显得比我大一点,也不见得怎么漂亮,却是明眸皓齿,身形苗条。仅最后一点,我自惭形秽。

王薇见我不肯握手也不生气,接着向我道歉,真不好意思,上次在电话里让你误会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说明一下,方立民真的只是跟我在学德语。

我憋得喘不上气来。

本来我对方立民的送行充满感激,甚至都以为我们又重新开始和好如初了,王薇的出现就像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花盆,眼睁睁地看着它把一切都砸碎了。她越解释我越别扭,就像猫爪在心口挠一样。我真不明白方立民为什么要让她在这种时刻出现。他明明知道我恨王薇。我终于发现找书呆子的后果有多严重,像这样弄巧成拙的蠢事也只有方立民这种人能干得出来吧。

站台铃声响了。

突然听到自己对方立民说,谢谢你买的东西!谢谢你特地来车站送我。东西我代我爸收下了,这个还给你。再见!说完将信封一把塞回方立民手里,转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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