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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杜予纬!
在被怒火给冲昏的神智之中,他竟还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痛心。
那一夜,在大漠,她在他的怀里,提到杜予纬。
那是杜予纬死后,她第一次,神情安详满足地跟他提杜予纬。
她说,“诺,你想听一个故事吗?一个关于兔子、雄鹰、小松鼠的故事。”
他不想听,但鉴于死者已逝,跟死者计较太不大度,他便没有出声,静听她言。
她说,“杜予纬永远是小松鼠的兔子,他永远都活在小松鼠的心里,但是,可不可以请雄鹰以后别让小松鼠受伤了?”
兔子会离开,小松鼠会痛苦,难道,雄鹰就是罪魁祸首?!
那是不是说,如果没有他,小松鼠不会痛苦,兔子不会离开,小松鼠就会快乐幸福地跟兔子在一起?!
到底,他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说放手,她让他休了她,是不是都只是借口?!
不过是她想跟杜予纬一齐离开,跟杜予纬在一起的借口?!
人从来都容易对拥有的东西视而不见。
他好不容易放开心扉爱上她,把心给了她,她便视为理所当然,弃之不顾了吗?!
白色轻闪,与雨相融,不见其影,原本美丽的花园便在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毁之殆尽。
满目疮痍,如同耿诺心口的裂痕遭遇狂风暴雨,濒临灭顶之灾,再难弥合。
这样不是办法。
杜予纬一向沉静的心,慌乱无措。
他已发出了信号,人马大概会在明日傍晚赶到。
但是,温思璇似乎已经等不了。
她脸色苍白,神志不清,唇畔间都没有一丝血色,失去活力,同时,也失去了无垢的光芒。
终于,杜予纬无奈地低咒,抱起温思璇便往山下冲。
他知道,他这一冲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但是,他也等不下去了。
怕只怕,温思璇撑不住。
这几日,下起秋雨,接连下了好几日。
坑坑哇哇的积水掷地有声,沁入脚底,冰凉。
鞋子又重又沉,他的步伐却更快更急。
她跟他吵架了。
他是温和的人,至少,对她,他一向是温和的。
他跟她吵架不像耿诺跟她那般,轰轰烈烈。
她跟耿诺吵架,每每吵得厉害,奇 怪http://87book。com的是,和好却很容易。
他跟她基本上没有吵过架,可以说,很少吵架,一旦吵架,就很难和好。
他生气的原因还蛮好笑的。
他有一个好朋友,蜘蛛青青。
顾名思义,就是蜘蛛。
他注意那只蜘蛛很久了,那只蜘蛛总是一次又一次,不懈地结网,坚持不懈。
他为那只蜘蛛取名青青,他希望自己像那只蜘蛛一样,青出于蓝,不负所望。
青青总会在他的窗户结网,上面总是有许多的小虫。
她每次都搞破坏,把青青赶到屋外,把蜘蛛网弄破。
她说,影响视观。
她每次都这么做,他没有生过气。
因为青青总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结网,捕食。
他生气的是,她竟然不小心把青青踩死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小心。
他知道,他看到的就是她没有一丝悔意,还一直像小松鼠一样跳来跳去,跳个不停,说是鞋底沾血,好恶心。
她跟他说话,他就不理她。
她拿东西过来,他转身就走。
有她的地方,他就不呆。
后来,她让奴役拦住了他。
本来就是寄人篱下,他更觉得自己卑微。
他无处可躲,只得直面她。
他对她也就更反感了。
她说,“杜予纬,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我恢复邦交嘛?!”
他的眼看到前方的池塘,他说,“你要真想跟我恢复邦交,就要拿出诚意来!”
她跺脚,气急败坏,“我还不够有诚意?我已经跟你道了五十六次歉了!”
把次数数得那么清楚,她是想干嘛?
他说,“诚意是要表现的,而不是嘴上说说!”
她说,“那你说要怎么表现?!是男人就干脆点!”
他背靠树枝,指了指前方的池塘,“到里面去给我捉一只青蛙。”
他没想到,她会跑到荷花池里抓青蛙,从早抓到晚,只为了他随意说的一句话。
她下了池塘,手中拿着捞网。
塘里有泥,很快,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衣就都变得脏兮兮,没有一点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更别说大家闺秀的样子。
温洛锋太宠她了,宠坏了她,让她总是随心所欲。
他竟被这样的她吸引住了。
她捉了多久,他就在树底看了多久。
当她跑上岸来,拿着胜利品,递到他跟前,她说,“杜予纬,请你跟我恢复邦交吧!”
她笑得亮眼。
自那一刻,他喜 欢'炫。书。网'上她的笑脸。
无忧无虑,天然纯洁的笑脸。
何时起,那样的笑竟已经从她脸上消失了?
最后一次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将她推进耿诺的羽翼。
再也没有下一次。
如果下一次,她再向他求救。
无论如何,他都会带走她!
一鼓作气,杜予纬抱着温思璇来到诺爵府门口。
狠狠地敲门,重重地敲门。
脚已经酥软,鞋已破,上面是红色血迹,泛开一朵朵红莲。
把温思璇轻轻地放下,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
只是,才刚刚转过身,他便猝然倒地。
等有人将他摁倒在地,用麻绳牢牢捆住,他才清醒过来。
一清醒,他便找寻温思璇。
温思璇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人注意,而她身后的门,还是关上的。
看来,在杜予纬昏睡至醒来之间,并未隔得太久。
刚开始时,众人还只是想捉住杜予纬打一顿,再上交官府。
不知谁带着哭腔喊了句:“我家那口子就是死在沧骊人手里,杀了这个叛国贼,打死他!打死他!剐了他!剐了他!”
群众情绪激昂,愤怒,彻底失去了理智。
一时间,众人不管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都往杜予纬的身上招呼而去。
棍棒、铁铲、扁担、竹织……击打在身体上砰砰直响,他甚至听到了划开皮肉筋络的声音,他不在意,只是咬牙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喀——门,终于开了。
门开的刹那,额头上流下的血也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慢慢地合上眼。
“这是怎么回事?!”
铁南芯诧异万分。
她看着温思璇那副落魄相,杜予纬那副垂死相,心头说不出是什么纷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