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2 / 2)

和其他几个排相比,干活的时候倒也没太大区别,最多就是身边多几个干部看着。可涉及其他待遇,就明显不一样了。在炊事班干过的林仪很清楚,供应给一排的伙食与挑到猪圈去的饲料十分相似,甚至更差些也不一定。有一次霍光德经过仔细比较,把猪食换到自己碗里,被人发现了。批斗会上场长直拍桌子,怪不得咱这儿的猪瘦得跟耗子似的,原来是你监守自盗。霍光德因此被隔离学习了两次,从此再也不敢占猪的便宜了。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一排的出勤率越来越低,不断有人被送到附近的公社卫生院去。后来接诊的病人多了,卫生院的几个赤脚医生熟能生巧,只要见干校送人过来,看都不用看就开处方,二斤乩米,两个鸡蛋,休息一周。

后来有个中文系的老教授也被送去了,给他看病的那位赤脚医生上学时曾读过他的散文,也许出于崇敬,便悄悄把他接回自己家。老母亲为人热情,像当年款待红军似的,把偷偷藏着的一小块陈年腊肉也拿出来,还宰了家里一只三个月大的小公鸡。老教授受了如此款待,回到干校以后竟再也无法忍受,一天深夜,他用行李绳把自己吊在了茅房里。

此事一出,场长下令禁止再往卫生院送人。三排有个学员是学院医务室的大夫,场长叫人在炊事班旁边给他盖了间小屋,挂上了医务室的牌子。

从天不亮就出工,直到半夜晚汇报结束,学员的日常作息安排得很满。这么一来,肖红军姐妹和其他学员的子弟便成了没人管的野鸭子。

肖红军还没满周岁的时候,曾随父母回过一次肖学方在苏北的老家,那以后就再也没到过农村。一到干校,她发现这儿正是自己心里所幻想和渴望的。山望不到边,幽暗的、随风低语的树林里似乎藏着无尽秘密,云走得很快、很低,有时竟漫下来,裹住整个山坳,……

这里的景色中,最让肖红军着迷的是场部门外山坡上的一片竹林。那是些纤细的竹子,身上有暗黄色的花纹,它们长得很高,梢头互相摩挲着在微风里弄出声响,纤小的竹叶交织成浓密的冠,颤抖着把阳光筛碎了漏下来,撒在满地枯叶上。竹林里有块一人高的巨石,平时肖红军最喜欢仰面躺在巨石顶上,微合双眼,透过眼皮感觉细碎的阳光在脸上蹦蹦跳跳。竹林间有些爱叫的鸟,叫声很是清脆,但绝不吵人,听久了就觉得自己也想那样叫,只可惜没长出那样的喉咙来。

肖红军喜欢到竹林去,妹妹红兵只好跟着,霍强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与肖红军寸步不离。其他学员的孩子本没什么一定的去处,见他们总往这儿跑,便也纷纷跟过来。

人一多,竹林里热闹起来,孩子们把竹叶编成圈扣在头上,手舞竹棒互相追打。肖红军不喜欢这样,一有人闹,再也听不见那些鸟叫了,躺在石头上也没了往日的那份惬意。

新来的年轻辅导员发现了孩子们的行踪,及时提醒场长,说竹林里有蛇,毒性很大,闹不好要出人命。场长这才想起这帮小崽子来,从此禁止他们进竹林去玩,并抽调一个政治教员专门负责组织孩子们上课,读报纸,背老三篇,还从公社请来了老贫农给他们忆苦思甜,讲阶级斗争。

这种安排对肖红军的好心情无疑是个沉重打击。本来除了迷恋干校附近的景色以外,这儿最令她满意的就是那种缺乏管束的生活。孩子们因为成分相似,低头全是两脚泥,彼此很少拿各自的家长说事儿,关系处得都挺融洽。再加上不用上课,整天在山坳里四处疯玩儿,的确比在城里时轻松自在许多。而眼下这种好日子似乎到了头,不仅行动受了限制,还动不动就得吃忆苦饭,斗私批修,提高阶级斗争觉悟。

刚开始孩子们心还野着,上课的时候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没个严肃认真的劲儿。政治教员为此颇费了些心思,循循善诱,因势利导,逐渐使他们树立起投身到阶级斗争大风大浪中磨炼自己的勇气和信念,“不做资产阶级的金丝鸟,要做无产阶级的猫头鹰”,“炼出一双火眼金睛,时刻警惕阶级敌人的复辟阴谋,高举无产阶级专政的千斤棒,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孩子们在学习笔记里这样写着。

嘶叫无声 七(6)

随着斗争气氛日益浓烈,孩子们之间也开始互相揭发批判。谁曾经抱怨忆苦饭难吃,谁以前到炊事班偷吃过咸菜,谁在玩儿打仗的时候就喜欢当日本鬼子,还拿树枝真往人身上抽,……实在找不着茬儿就无中生有、捏造歪曲,慢慢也学会了借题发挥、上纲上线。

后来场长曾抽空来听过几次课,他对政治教员的工作成绩表示满意,这样的课堂要坚持办下去,他说。

就这样,肖红军在初来干校的几个月里的悠闲时光结束了,整个白天,她和其他孩子一样,紧张地大睁双眼,得警惕周围随时可能突然出现的危险。

和肖红军他们这些大孩子相比,肖红兵则悠闲得多。

起初政治教员不知该如何安排她和另外两个没上学的孩子,正犯愁呢,肖红兵主动请战,说他们仨是小红小兵,要跟儿童团一样,到大门口去站岗。政治教员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撅了几根树枝交给他们。

每天一早起来,肖红兵就带着另外俩人在脖子上系根红布带,拄着树枝威严地站在场部大门口,看见有人进出就高喊一声,路条!

开始几天肖红兵对这个任务兴致很高,从始至终一脸紧张严肃的神情。可她逐渐发现没什么人理会他们,要路条也不给,喊口令谁都不搭茬儿。有几次她忍不住扑上去拽着人不让走,嘴里一个劲儿喊,不带臭讹的,叫你喊口令呢!可人家还是不理她,心情好的逗她两句就走了,赶上心情不好的还跟他们瞪眼发脾气。

如此几番之后,肖红兵很是气馁,越想越觉得没劲,后来索性扔下树枝玩儿别的去了。

干校里和肖红兵年龄相仿的孩子很少,以往在学院里当惯了司令,此时手下没一兵一卒,日子就显得很难打发。为了解闷,肖红兵经常到炊事班去找红锁。

红锁是条串种狼狗,身上的毛色很乱,长相猥琐。由于食物有限,红锁的体态略显瘦弱,肚子上的皮和那双黯淡的眼睛都朝下耷拉着。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红锁总显得无精打采,趴在炊事班门前的荫凉里,木然地盯着在它跟前说个不停的肖红兵,使劲伸着舌头,急促地喘气。

肖红兵说累了,就坐到它身旁,肚子里“咕咕”叫着,和它一起望着寂静的院子发呆。

有一天,在猪圈干活的霍光德下山来挑泔水,看见这俩饥饿的家伙呆坐在炊事班门前,忍不住笑了,“红兵,你可得留神,哪天红锁饿急了非吃了你不可。”

肖红兵看见霍光德眼前一亮,哭着喊着要跟他上猪圈。霍光德对这个喜欢撒泼耍浑的肖红兵一向没辙,只好领她去了。

肖红兵趴在猪圈旁看着里边的猪“咯咯”直乐,这几头猪和她在小人书上见过的样子相去甚远。它们长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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