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2)

林仪从她狡黠的眼神里明白她的意思,但也不再说什么了,心里既甜蜜又酸涩,甚至还夹杂了些怅然和苦楚。

眼下林仪躺在床上,浑身酸痛灼热,意识模糊,根本无力去想清楚眼前的一切,只是依稀感到有几种不同的东西在体内乱窜,搅动、撞击着。

张一达先跑到医务室,见灯全黑着,使劲砸门叫喊也没反应,看来根本没人值班。张一达无奈,又跑回自己宿舍,从抽屉里翻出些药瓶,顾不得挑选,一股脑塞到兜里,匆匆往林仪家赶。

这时已几近深夜,可路上却有很多人和他擦肩而过,大都神色紧张地往教学区的方向跑,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儿。但张一达没心情顾及这些,眼前只有林仪柔弱痛楚的样子。

张一达一路小跑着赶到林仪家,忽然发现肖红军独自蜷缩在门边的暗影里。

“红军,这么冷,坐这儿干吗呀?快进去。”

肖红军没吭声,也没动。

张一达颇感蹊跷,蹲到她跟前。

黑暗中,张一达看见肖红军脸上似乎有泪,不知是吓着了还是冻的,搁在膝盖上的下巴微微颤抖着。

张一达想了想,伸手把她扶起来。

肖红军没有反抗,低头打开家门。

那天夜里,张一达始终守在林仪床边,帮她降温,照顾她吃药。

肖红军则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她开着灯,躺在高高的床上,心口突突跳着。她想睡,又不敢睡,生怕合上眼会看见那些令她心悸的东西。

风在门缝里叫着,肖红兵鼾声如故,里屋有张一达轻轻的脚步声,床板在肖红军的辗转中“吱吱”作响。

“红缨枪”决定第二天将肖学方的尸体示众,为了便于人观看,他们把尸体绑到一块床板上,再在教室里把床板支起来。

教室里已经挂上了标语和声讨檄文,肖学方被摆在醒目的位置。他表情怪异、面目狰狞,看上去就像被鼠胶粘住的一只耗子。

霍光德虽然也跟着他们来了,但没敢插手,甚至没敢再看尸体一眼。霍强跑来给他送饭,看见了床板上的肖学方,吓得面色如土,头皮发麻。霍光德立刻把他轰回了家。

天黑以后,负责看守教室的两个红卫兵心里有些发毛,其中一个提出要去拉屎,另一个便硬要一起去。俩人蹲在茅坑上天南地北地神侃,一泡屎总也拉不完。等他们终于腿脚发麻,实在蹲不住了,这才磨磨蹭蹭地提起裤子,不情愿地往回溜达。可还没走到教室跟前,就发现里边已经烧起来了,门里全是浓烟。

等“红缨枪”的人纷纷赶来,把火扑灭时,门板和肖学方已经全都烧焦了,标语和檄文化成了灰,墙壁和顶棚被熏得漆黑。

嘶叫无声 五(4)

“有人破坏!是反革命干的!”

“红缨枪”的人乱作一团。

天快亮时,红卫兵围住了肖学方家,他们意外地从屋里揪出了学报编辑张一达。

张一达耐心地解释了自己通宵都在肖学方家的原因,并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一达出现在肖家,令霍光德很惊异,但他始终没敢进门,只是从窗口死盯着张一达。后来,他悄声吩咐红卫兵将张一达带回了指挥部。

肖红军缩在高架床上,拉起被子裹住自己,惊慌地看着下面的人。

肖红兵也醒了,兴奋地跳下床,好奇地问这问那。她声音清脆响亮,毫无惧怕的感觉,和屋里的气氛极不协调。

红卫兵把张一达推出门时,霍光德过去弯腰拦住追出来的红兵,拍拍的小脸蛋,“没事儿,接着睡,啊。”

红兵笑笑,举手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嘴里“啾啾”地叫着。

这期间,肖红军一声不吭,身子在被窝里一个劲儿抖。张一达被推出去之前转头深看了她一眼,肖红军连忙转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红缨枪”的人终于走了,屋里又安静下来。肖红军隐约听见林仪在里屋呻吟,便跳下床。

“姐,你干吗呀?”

肖红军瞪她一眼,“快上床,睡你的。”

肖红兵不敢再吭声,爬回床上。

林仪这时稍稍清醒了些,对着肖红军伸过来的耳朵轻声说:“去瞅瞅,张叔叔到底怎么了?”

肖红军望着憔悴的母亲,刚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点点头退出去。

她回到自己床边穿好衣服,拿起棉猴正要走,忽然看见肖红兵正盯着自己偷偷乐。

“干吗?”她警惕地问。

肖红兵没吭声,从被子里露出小手指指她的棉猴。

肖红军低头一看,只见棉猴上有一片焦煳的痕迹。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狠狠地瞪着红兵。那一刻,她觉得很冷,像被扒光了衣服似的。

“不许跟别人说,”她凶恶地逼到红兵跟前,“听见没有?”

肖红兵被她的模样吓坏了,一边点头一边往被窝里藏。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如此恼怒,但她看得出来,这回姐姐是认真的。

肖红军站在床前紧张地想了想,小心地把棉猴叠好,焦煳的一面朝里掖着,悄悄塞到床底下的一个洗衣盆里。然后她抄起林仪脱在椅子上的一件工装棉袄裹到身上,再次瞪了肖红兵一眼,这才开门出去。

在“红缨枪”的指挥部里,对张一达的审问已经到了裉节上。

“姓张的,今儿你甭想蒙混过关!老实说吧,拿什么放的火?”霍光德边问边用武装带的金属头敲着桌子。

被反绑在椅背上的张一达眼角已经被打充血了,高高地肿起来。

“我真的一直在她们家,哪儿都没……”

“还嘴硬是吧?”霍光德打断他,随即朝边上的红卫兵一摆头。

一条人造革的皮带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结实地抽到张一达好看的脸上,立刻浮起一道血印。他哼了一声,眼里疼出泪来。

“你这叫反革命纵火罪,得吃枪子儿知道吗?要是老实坦白了,广大红卫兵战士兴许能宽大你一条生路。你要想顽抗到底,啊,就甭指望活着走出这间屋!你们几个,帮他好好想想。”

一个红卫兵应声从身后揪住张一达的头发,使他高仰起下巴。另一个从挎包里抽出一张小学生写字用的垫板,捏住其中一角,抡起胳膊在他脸上抽起来。这个红卫兵表情严肃,动作认真,嘴里喃喃地数着数。

用垫板作为对付敌人的武器,是他们在近来越发严酷的斗争中逐渐摸索出来的。其好处有三:首先,垫板不仅坚硬,而且弹性好,打在脸上声音清脆悦耳,富有震慑力。其次,由于垫板表面光滑,无论怎么用力,都不会留下表皮伤,既解了气,又不会闹出意外。再次,与打耳光相比,垫板成了手掌的延伸,脸皮的反作用力不会直接作用在手上,只要有力气,尽管一直打下去,自己的手不疼。

嘶叫无声 五(5)

当红卫兵默数到九十的时候,张一达已经叫不出来了,脸颊漾出好看的绯红。他咬牙强忍着疼,呻吟声从鼻子里挤出来,两眼像死鱼似的紧盯着霍光德。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红卫兵领着肖红军和霍强站在门口。

霍光德先是一愣,随即示意红卫兵把张一达转向里面。

“你们俩吃饱撑的,上这儿凑什么热闹?”他瞪着霍强厉声问。

“霍叔叔,张叔叔夜里一直在我们家,不是他放的火。不信您问霍强。”肖红军边说边瞥着张一达的背影。

霍强见父亲凶狠地盯着自己,吓得赶紧点点头,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他知道个屁!”

“他知道。我上锅炉房打水碰见张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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