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部分(2 / 2)

初九顺着他顺惯了,于是不再说什么,系上披风,同他一同出去。

没走出多久,初九便气喘吁吁、落在后面,笑容有些尴尬。梅尧君等了他几次,终于好像有些不耐的样子,蹲下身,让他爬上自己的背。初九没有逞能,就这样任他背着。

这一带路很陡,雪又极厚,梅尧君爬得很是艰难,甚至有些惊险。每到这种时候,初九就会无意识地收紧手臂。梅尧君不动声色地觉察到了,却不点明,神情里似乎有些暗暗的笑。

到了后来,路越来越险,连梅尧君也紧张起来,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初九不停地重复道:“放我下去吧。”重复到梅尧君忍无可忍了,便被一句“别捣乱”堵回去。然后身后便是一阵沉默,当沉默持续到快要使梅尧君感到不安时,初九恰又适时地开始“捣乱”。

两人抵达半山腰上的凉亭,梅尧君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用完午饭才出来,冬季日短,现时天色已微微暗了,夜雾从草木的根部浮出,被冷风搅成不均匀的白色流质。两人坐在凉亭里,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很有默契地,都不提下山的事。

梅尧君说他很喜欢这山间的烟岚雾霭,尤其是在晴光之下,漂浮不定、瞬息万变。

初九听了,却有些惊愕。梅尧君不知,那片云天雾海,在他看来是动,在初九看来却是静。它们从静中来,又无时无刻不在复归于静。

下山的路上,初九还是趴在梅尧君的背上。摇摇晃晃的,却很是安稳,初九有些困倦,耷拉着眼皮。

梅尧君的余光扫过他,低声说道:“困就睡吧,等你醒来便到了。”

初九果然睡着了。梦里,他变成了流云,高高地飘浮在天空,脚下极远极远的地方,依稀是高低起伏的山河。然而,他却不觉得害怕,他好像并不孤单,而是和其它的事或者人融为一体、如水乳|交融。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去,而是在一个黑暗的、温暖的车厢里。马车顶上传来细微的、雪花扑簌的声音,果然还是下雪了。初九要去掀开帘子,抽了抽手,却抽不动。他往身旁看去,梅尧君熟睡着,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他知道自己正在下山的路上。这条路他曾走过三次,第一回是被父母带去清微观,第二回是下山历练,第三回是带着十八回去。这是第四回,恰好补完了一个奇妙的轮回。

三天后,他们抵达一个南方的小镇。镇上恰有人娶亲,一路吹锣打鼓,过路人拥簇围观,热闹非凡。初九恍惚记得曾在哪里听过这样的乐曲,直到迎亲的队伍已经走到街的那一头,乐音渐渐稀疏,他也没能想起是在何处。

☆、尾声

县太爷听说,城中最近来个了算命的道士,满嘴胡言乱语,百姓深受其害。

县太爷是读书人,自小读的是圣贤书,一听这怪力乱神的事,登时就坐不住,召来几个衙役,说:“近日县城里来了位道士?”

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文质彬彬,看起来软弱可欺。遂几个欺软怕硬的衙役平日里都使唤不动,如今被叫过来,也是屁都不放一个。

县太爷叹了口气,道:“那个道士在城中坑蒙拐骗,百姓不堪其扰。我命尔等将他带来让我审问。”

衙役们有气无力地应声:“是。”

可数天过去,仍没见谁把那传说中的道士带来让县太爷开开眼界。

县太爷忧郁地蹲在自家的庭除上啃发硬的窝窝头,搜肠刮肚地找着词儿骂那些不中用的衙役。思来想去,县太爷觉得不如自己提刀上阵去探那道士底细。

他啃完窝窝头,果然转身回卧房去寻了一套压箱底的衣服穿上,是青绿瑞草云鹤锦裁而成的长袍。县太爷年轻俊美、仪表堂堂,如今又得了衣服的助益,更是龙章凤姿,走在大街上俨然是裘马轻狂的富家公子,和堂上那个迂腐书生没有半分相似。

县太爷乔装完毕,方施施然出了门。

穿过十二条曲折幽僻的小巷,踏过五道青石板铺就的虹桥,沿着一条贯穿东西的大街向西走三百步,抬头便看到熙熙攘攘的桥头。柳荫下、桨声中、流动着花香和脂粉香的江南湿润的雾气里,一位身着白布镶宽黑边的旧道袍的小道士正襟危坐在一张破椅子上;身边一方小桌,上面布着一只粗陶碗,里面是十几个铜板;桌边靠着一根竹竿,顶端是一张白布制成的招幌,上书:“目虽盲,心观阴阳二路;足不捷,神游天地八方”

县太爷再瞧那道士,相貌清隽、气度出尘,恍然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人,正闭着眼摇头晃脑。

——原来是个瞎子。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县太爷心里莫名的一阵疼,或许是觉得可惜。

县太爷收起情绪,装模作样地靠近那位道士,对他说:“道长,我来算一卦。”

道士继续摇头晃脑,“算什么?”声音却清澈动听,让县太爷又是一阵无来由的心惊。

这问题倒把县太爷难倒了。他略想了想,自己虽谋得了一官半职,但因素来清贫,而无资财娶妻,转眼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着实令他心焦,便道:“问姻缘。”

道士掐指一算,又摇头晃脑道:“贫道看你红鸾星动,想是不日便会有一段孽缘。”

县太爷奇了:“为何别人都是姻缘,到我这里便成了孽缘?”

道士对他眨了眨眼,作深不可测貌,道:“公子有所不知,据贫道推算,您这是前世的情债,累到今世来偿还。”

县太爷才不管什么前世今生,指着他道:“你不是瞎子么?怎么……”

道士轻咳一声,重新闭上眼睛、正襟危坐,岔开话题说:“咳咳,贫道刚才算错了,容我再算一次。”

县太爷才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这道士却愈加来劲儿:“咳,公子,方才忘说了:十五文钱一卦。”

县太爷简直要暴走。但他是读书人,面皮薄,做不出算霸王卦这事儿,果然从荷包里摸出十五文出来,一枚枚数过,方放到道士手里。

道士的手白白净净,指尖透着山桃花的粉白色,县太爷看得痴了,心砰砰地跳,想这道士该不是会什么妖术?

总之道士又给他摇头晃脑地算了一卦:花好月圆,举案齐眉,儿孙满堂,白头偕老。再好不过的了,道士神神叨叨地向他贺喜:“公子好事近矣。”

县太爷听了,却若有所失,总觉得这样的人生自己似乎曾经经历过,但终究是哪里出了错。

他神色恍惚地回到宅子,一连几日郁郁不乐、无精打采。衙门里扫地的婆婆看了,私下里问他:“大人该不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吧?”

县太爷顿时耳目通红,眼前却浮现出那个小道士模糊的形影,他支吾道:“哪……哪有,我是在忧心衙门里的公事。”

扫地婆婆笑而不语。

县太爷又蹲在庭除上啃窝窝头,他正对着一棚开得汪洋恣肆的木香和蔷薇,淡黄浅红,芳香馥郁,熏得人几乎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县太爷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遂啃完了窝窝头,在官服上擦干净手,起身进屋换了那件青绿瑞草云鹤锦裁成的袍子,又要去探那个道士底细。

道士来者不拒,收了他十五文钱,又为他算了一卦。

县太爷红着脸说:“算……子息吧。”

媳妇儿没着落就来算子息,县太爷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道士对他伸出五个手指头:“贫道掐指一算,您会有五个儿女,恭喜恭喜。”

县太爷又若有所失地回去了。

翌日,县太爷突然想到,自己不是去抓那个满嘴胡话的道士的么?怎么忘了这茬?又风风火火地穿上官服风风火火地往桥头去。

这回却没看见那个道士。

后来几天,县太爷经意不经意地到那个桥头晃悠了几次,他常站的地方脚下的石板都被他磨光了,仍没见到那个道士。

县太爷按捺不住,问一边叫卖酸梅汤和栀子花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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