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部分(2 / 2)

初九一愣,又问:“正在办亲事?”

小哥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啊。”

初九又问:“今日成亲的……莫非……是梅庄的梅公子?”

小哥有些不耐烦,答道:“不然还能有谁?诶,我说你别站在这里挡道,后面的人等着酒喝呢!”

初九却展颜一笑,道:“给我一碗酒罢。”

小哥心想个叫花子,饭都吃不饱,倒想着喝酒,手上却不停,给他斟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烧酒。

初九捧着酒,暖着冻僵的双手,在一边坐下。这里正好搭了一张桌子,几张条凳,让人坐下吃喝。他先是喝了一小口,辛辣滚烫的酒入喉,刺激得他当即呛咳起来。初九牢牢地捂住嘴,用力抹掉唇上残余的血液,然后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一直喝了大半碗。

其时,小哥刚好得了闲。初九便问他:"今天是几月几日?"

小哥觉得他问的实在是奇怪,却也老老实实说了月日,又见他用手指蘸了些酒,在桌上写写画画,凑近了一看,尽是鬼画符。小哥不禁撇了撇嘴,心道:这人不仅是个叫花子,还是个疯子。

其实初九在推算日子吉凶,只是他在观中本就学艺不精,此时又痛得厉害,算了一通,实在是算不出来头绪。只好用袖子一把抹了,靠在墙壁上,忍着疼痛。不过,他想到梅公子这般的人物,婚期肯定是个大吉的日子,诸事皆宜,于是他又释然了。

他想到些什么,又睁眼问那位小哥道:"梅公子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小哥正烦他多问,但听得他问的是新娘,却侃侃而谈:"是城北宋家的千金,家中资财万贯,和梅家正好是门当户对。而且相传这位宋姑娘,本人有十分的颜色,女红也是一绝……"哪个男人不艳羡梅公子的福气?

初九听了,也笑道:"这果真好。"他想起当初便是这个宋小姐,送了梅尧君一只绣着牡丹、鸡心状的荷包,被梅尧君盛怒之下,扔在地上。而他,从不曾同梅尧君交换了什么物件,将来再见,连个凭证也没有。但他又想:他和梅尧君大概是不会再见面了。

他谢过小哥,起身离开,再次穿过喧笑着的人群,穿过来时的大道,走出城门。

雪此时下得大了,初九觉得有些冷,裹紧身上衣物,步履越发沉重。

他走到城外的一块荒地,这里大约曾是农田,不过现在地上只有些枯朽的秸秆,雪落在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初九的视线自地面一直往上,直视头顶那片深灰色的天幕,被无边的宁静充满。

视野又突然一黑,仿佛黑夜瞬间来临。初九仰面倒在地上,以天为庐以地为铺,即将开始一场漫长的睡眠。

他知道他正在死去,如同尘土回归尘土、烟云复化烟云。此时,果真如传说中一样,往事在眼前无声回流。

初九突然冷得厉害,他想:他这一生有千不该万不该,最最不该的是把那件狐裘拿去抵了车钱。因为人虽然两手空空地来,却不该一无所有地走。

长安巨大的城门在夜色里缓缓合上,将城外城内一分为二。城外是衰草连天寒风呼啸白雪纷飞人烟俱灭,城内则是华灯初上,一派荣华喜乐之景——这正是这个朝代繁华的巅峰。

迎亲的队伍两侧各有一列大红的灯笼,像荧星点点在月色中游动,高头大马拥簇着金红二色的礼车,马蹄和脚步将地面踩踏得一片泥泞,泥水溅到行人的鞋面、裤管上,又显出这繁华嘲杂拥挤脏污粗糙的另一面。

梅尧君看着前方涌动的人头,不禁想:这场婚事与他父母有关,与宋家有关,甚至与整个长安的人都有关,却独独与他无关。

第XX章:

深夜,梅尧君从席间退下,微带三分酒意,被人领去作他与宋家小姐新房的院子。

院子在大宅的深处,内有一方小池,池上架有一条长长的回廊,通向房门。一只只小巧、做工精细的红纱灯笼悬挂在廊檐下,灯笼上贴有一张囍字,烛光从内中照出,使得囍字颜色深沉接近暗红。雪花像飞虫一般扑落到灯笼上,细听之下,扑簌有声。这样的夜色,实不该被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糟蹋了。

梅尧君又被人拥进房门,解下大氅,送上几杯烧酒,趁热喝下,婢女们再默不作声地指向那道虚掩的房门。半醉之下,梅尧君一时不懂她们的暗示,迷蒙中走向那道门,轻而易举便推开了。室内只点了两只喜烛,昏暗中有一股莫名的馨香浮动,非兰非麝,温纯的、柔和的、清雅的,又有几分熟悉。梅尧君正冥思苦想,目光却扫到一侧榻上端坐的陌生丽人。他瞬间回想起来,这股香气与宋小姐送他的荷包上所带的如出一辙,顿时清醒过来,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想到: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小姐发现他来了,端庄中出现几缕不安,忙垂下眼,貌似专注地看着自己足尖。她面容端丽,覆身华服越发衬她肌肤雪白,显得面庞有如火热的岩浆上的一簇冰雪。衣摆被妥帖地铺展在榻上,她宛然便是一朵半开的扶桑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将要把一生托付给梅尧君,与他同甘共苦、白头到老,而梅尧君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们组成了同一个悲剧的两面,相辅相成,互为表里,缺一不可。而这个悲剧是隐晦的,如地下暗流默然涌动,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大婚后,梅尧君依旧要求要见初九。

谢纯玉却告知了梅尧君一个骇人的秘闻:“公子,属下刚从流芳园那边探查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梅尧君问。

谢纯玉低头道:“据属下安排在流芳园的耳目称,大约七日前,夜间,流芳园的侍卫与人起了冲突,他们还打伤了对方,却被那人逃脱。而此人,似乎就是——初九。”

梅尧君捏碎了手里的瓷杯:“怎有可能?初九重伤在身,沉檀宫又对他严加看守,他怎么逃得出?”

“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夜色朦胧,侍卫看错了罢。”

梅尧君回忆起他几日前那阵心悸,似乎在映证谢纯玉这番说辞,而内心又分明在抗拒:他倒宁愿初九处在沉檀宫的严密看护下,至少沉檀宫对他有所图,能保初九平安;若是到了外面,初九一个重伤之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依属下拙见,公子不如与沉檀宫接洽,提出要见初九道长,观对方反应,以映证此事真假。若能见到初九,这个消息不攻自破;若沉檀宫因故推脱,那便极有可能有蹊跷。”

梅尧君道:“便依你所言。”

“另有一事,”谢纯玉道,“不知为何,这几日沉檀宫的使者都不曾来送信联络消息。”

梅尧君瞬间紧张地睁大双眼。

谢纯玉又低头,缓缓道:“也许只是别的什么事,与初九道长无关罢。”

梅尧君沉吟半晌,道:“无论如何,尽快与沉檀宫联络。”

“好。可是——”谢纯玉看向梅尧君右手,“公子你手流血了,是否需要属下叫人来包扎?”

梅尧君把手拢进袖中,漠然道:“不用,你退下罢。”

三日后,沉檀宫使者送来信函,江白亲笔写道,沉檀宫临时改换了住所,故怠慢了这边,要梅尧君千万体谅,而信中并未说明迁居缘由。

梅尧君把信扔给谢纯玉看。谢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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