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所学校教书还不到一年时间,尹宗佑已经是第三个失踪的学生了。校领导每天忙活的焦头烂额,祈求公安部门行行好,真真不关我们的事,但无论如何学校名声已经被搞臭。毕竟这种事消息越封锁越容易像鬼故事一样家喻户晓,明年入学率恐怕要吐血。
对此校领导表示还是要靠我。我今年三十二岁,公信力自然不比那些谢顶老头,好在长着一张受人爱戴的脸,十分有利于宣传我校良好形象——即便教书还不满一年时间,但加上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再从读博一路留校至今,足足也有十四个年头了,对学校有情怀在所难免,出点力气义不容辞。
我没想到尹宗佑的母亲这么耐不住性子。还以为她对儿子不闻不问,原来只是为谋生计太忙,直到失联第六天才意识到儿子可能丢了。她当即从地方连夜赶来学校找人,不料找了一大圈,听闻学校丢人根本不是头一遭。警方尚且没弄清楚前两件事是否有所关联,案子目前都毫无头绪的悬着。她听完登时慌得脚站不稳,一个踉跄向后跌到我左边胳膊上——要说当时看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完全没感觉是假,那么惨兮兮地蜡黄着一张脸,浑身散发出海鲜市场的腥臭味,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但我除了摆出一张惯用笑脸别无他法,一边心里叫着丈母娘,一边嘴上说“您先别着急,兴许只是跟人私奔了呢?”
这话直接给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愣——嗨呀我天徐老师,您是想调节气氛怎么着?听说您跟尹同学关系走得近,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一瞬间,丈母娘那双烂杏眼里欻欻绽出两道金光,扯住我袖子的手突然像抓住了什么扶木。我得意忘形间迅速而笃定地摇了摇头,面对她的大失所望一派真诚说了句:对不起,要不我先陪您报个案吧。
做笔录的时候,警察问到有关最后一次见尹宗佑,我说就在失踪前一天。虽然他因由暂住在我学校附近的房子里,但我平时都住宿舍,只偶尔回去拿些东西。丈母娘此前并不清楚儿子的真实情况,我按事实一五一十讲,她才得知尹宗佑竟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在宿舍住得抑郁,不过半年便跑来外面租房子。无奈三个月前房租到期涨价,我想自己那套房空着也是空着,他去了还能帮忙打理,叫他按承受范围内的租金随便付给我就好。
当然,我没说我们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真正建立起来的。关系不能见光的原因追根究底是尹宗佑不愿意。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几道世俗眼光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谁叫我爱他呢,爱他自然愿意宠着他,干脆顺应其意把他藏去光见不到的地方。
问询的从头至尾,我只撒过一句谎。适当隐瞒一部分真相不能算撒谎。包括那句私奔也是真的,可惜我那蒙昧的丈母娘听不懂。
小区已经很老旧了,监控坏掉不少,物业也不记得修。我回家时贴心的给他带了夜宵。他看上去饿坏了,被关在闷热潮湿的地下室,连说话的力气都一并丧失。
因为是秘密场所,不方便被人知晓,任我再疼他也不好请工装空调。老旧的电风扇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转轴坏了,小儿麻痹一样不断地小幅度抽扯着脖子,发出规律的“咔哒咔哒”声音。又像是时钟指针走动,速度比正常的要快半秒。
他似乎由此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时间沙漏中加速流动——这让他不得不惊慌失措起来。但他仍旧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像只被扎了麻醉躺在手术台上待解剖的兔子。
每个医学生都要经历这一步。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第一次动手时也带着无用的慈悲。兔子和人类有相似的基因和生理结构,看到他我才真正意义上理解——困惑和惊恐在他的眼球间疯狂跳动,那么生机勃勃的,一如他每晚夜跑回来,脱掉深蓝色运动短裤露出玉色无暇的躯体。我经常趁他熟睡以后做那种事。他终日无精打采,笑也不是笑,压抑的痛苦在无数个神经衰弱的夜里隐秘的燃烧。我说百合花茶有安眠的效用,加料拿了很多给他,他感激不尽,每天都喝,毫无戒备的样子简直是为我精心准备的典礼。
我的大脑逐渐被越来越多幻想占据,白天故意收敛对他的关注,看似一切如常,夜晚悄悄溜进他不上锁的房间,脑子里自动播放起浪漫的管弦乐——但要说正儿八经与人结合我还是头一次。说出去估计没人信,我始终没法理解插入这一行为和性快感之间的根本联系,所以胯下这根东西时至今日依然崭新。
我说亲爱的,我尽量轻一点,你别乱动就不会疼。闵智恩是护士系低他一届的学妹,据我所知,两人从高中时期开始交往,感情早已稳定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尹宗佑怎么也没想到求婚成功的当晚未婚妻便作为鬼故事的第一章节人间蒸发,案子一拖再拖迟迟不见进展,他就是从那时起郁郁寡欢起来的。后来不知从哪又冒出个叫江石允的臭小子,那个只会嘿嘿傻笑的草包脑袋,托关系走后门进入医学院,就他妈为了每天去社团跟人饶舌。我不懂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尹宗佑究竟看中他哪一点才会从不对他吝啬笑容,但好在半学期后,江石允便不幸成为鬼故事第二章节。从此,尹宗佑再也笑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翻这些旧帐实在没意思,我想表达的仅仅是:挨操他同样是第一次,害怕也正常——但我的安慰显然不能像镇定剂一样精准起效。他筛糠似的颤抖着不停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眼睛瞪得溜圆,依然不能从我脸上看见正确答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答案是多么显而易见地写在我脸上呢——因为爱所以做这种事,因为爱所以想进入你。他也许看懂了,却假装不懂,顽固地重复着“不要这样”之类的傻话,一只眼白通红的适合被人揣进怀里的兔子,扑通扑通乱跳着完成一场心动。
我拉住他的手,掌心碾一圈,握住手腕,从小臂一路向上抚摸到后颈。脸颊不躲开就代表接受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接吻。我喜欢和他接吻的感觉,这些天下来已经做得很熟练。他始终学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我,胆怯地往后缩着脖子,下巴恨不得缩进喉咙里,再用一排牙齿齐刷刷压下来。
分明我们早已进行过比这更激烈的性爱了,反倒我越温柔他越受不了似的。我只得再次遵从地拿来开口器塞进他嘴里,一边动作,一边想起曾问过他为什么选择做一名医生。
他的回答几乎和那些乡巴佬一样,无非是被医生这一身份所承载的丰厚待遇以及社会地位所吸引。但我发现,他本身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对医学和解剖丝毫不感兴趣。尹宗佑活这么大,真他妈没一次坦诚,正如他明明不似其他人那般打心眼里喜爱我、敬重我,却跟着照葫芦画瓢,装得假惺惺;明明直觉我、忌惮我、看穿我,却又情不自禁地靠近我择求庇佑。
我跪在他的腋窝下面,用手托住他的头,开口器让他只能大张着嘴承受一切,反抗的舌头由此化作了谄媚讨好。我心想,我伟大的母亲真真教导有方,暴力是交流的唯一捷径,更是表达爱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无能为力的目睹自己被切开再缝合,润滑从他体内源源不断涌流而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缺了一大块,只有经由我,他才能变得健全完整。
后来我没再见过尹宗佑的母亲。他的失踪事实并未达到立案要求,警方那套三个月后还找不到人再来报案的说辞听得丈母娘云里雾里。绝望从她的眼泪中肮脏的浮起,而她仍是只能认命地接受事情不了了之。
她不是尹宗佑一个人的母亲。老家的傻儿子让她同样牵挂,再不回去,恐怕就得活活饿死。她只能先抛弃下落不明这一个,倒省了我费心抽时间去送她最后一程。
再后来,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乡巴佬们授课、准备评级论文、拍摄学校招新宣传以及制作爱情标本。我坚信一切都在原本的计划之内。固定、脱水脱脂、浸渗、聚合,所有材料都可以利用职权准备好。我照旧把事情处理的完美。他终于一动不动了,和母亲一样彻底成为一件艺术品,以恒久的姿态永远属于我。
可恍惚间,我却总会莫名地感到焦躁以及某种被降罚的悲惨——比如,我会突然陷入过去鲜活的记忆里:他夜跑时起伏的胸脯、洗澡后湿漉漉的头发、汗水和眼泪融化在我舌尖的咸味、一板一眼的听讲,或者手托着腮帮昏昏欲睡的样子。我甚至能在一些时候、任何场所听见他讲话,看见他笑,或是模仿我的语气一边叫我“亲爱的”一边走向我。下一秒,他身上乱七八糟的精液又会聚成一道道血口,在手术台上、在我的高潮间匍匐着抽搐,喉咙哮鸣着一遍又一遍诅咒一般地逼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直至挣扎的手脚缓缓向四面八方舒展,如河流逝去,永不回头。
尹宗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我听见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在地下室里经久回荡——这仅存的、唯一的呼吸,令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眼底有虫蠕动一般发痒。手摸上去,湿漉漉一大片,顺着掌纹流进生命线。
我始终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放学路上,人头攒动。泽北荣治混入其中,头戴深灰色开衫帽子,下半张脸躲进口罩。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距离他五米左右的宫城良田——此时,是宫城转来山王工高的第三周整。自他转学第四天起,泽北便以顺路为由,坚持每天放学跟他一起走。但今天,他却一个人寂寞地走在前面。泽北戴着帽子和口罩,目不斜视,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泽北决定要强奸他。
泽北知道这个决定不太好。首先,他们是同班同学,可以一起打球、吃午饭、上厕所那种。其次是道德约束,人不好强迫他人做不情愿之事。最后是法律不允许。但是法律中包含未成年人保护,通常情况下,强奸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没有。道德约束对他向来不起作用。至于同学关系——陪他打球、吃饭、撒尿的大有人在,实在不缺宫城一个。
泽北从未想过和宫城发展成任何意义上的亲密关系。一开始,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矮小的、脸上始终恹恹的转学生有着普通的留意。沉默、拒人千里,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高兴和难过。无论是送他零食饮料的人,抑或打翻他的饮料把他堵在墙角的人,他都毫无反馈、一视同仁。就这样泽北对他产生了好奇。
倘使面对真正突如其来的暴行,他是否也能照单全收?课堂上,泽北坐在宫城后桌,日复一日地肖想着他在面对暴行时可能做出怎样的反应。锋利的恐惧将沉默骤然划破,露出失措、受挫、屈辱和痛苦。激烈的情绪一股脑地绽放在他脸上,那张恹恹的、虚假的脸会因此而变得生动。接着,再于绝望当中极速走向枯萎。
曲卷的发尾和干净的后颈是泽北肖想时永恒的背景。在这样的背景下,暴行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朝着侵犯的方向转变——决定将绮念落实以前,地点也已经选好了。宫城回家有一条必经的胡同,正处监控死角,臭气熏天,里头发生点什么都不稀奇。
即使他们是同班同学,前后桌,放学一起走,偶尔还会相约打球,但是关系却始终没能从同班同学更进一步——宫城用一视同仁的态度将自己与环境主动割席,如同一颗游离在岸边的石子,任水拍打、行人经过,他可以被拾起装进许愿瓶,也可以被脚尖随意踢着走。
需要提前说明的是,在此之前,泽北从未具体产生过要伤害某个人的想法。或者说,是从未关注。他几乎不关心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事。笑容之于他更像是一种便利的通行证。他擅长给人留下阳光、开朗、热情,主旋律的好印象。但是他并不清楚,宫城对他的印象是否也是如此。
他和宫城聊天,宫城只是回答。他约宫城打球,宫城也只是参与。宫城不拒绝也不热衷,仿佛一具没有情绪的空壳。示好无果,而对一个人好要耗费多大的力气,对一个人坏就有多轻而易举。
试探了一周之后,泽北坚定地选择了更便捷的这条路——这条他和宫城并肩走了两周多的放学路,今天将要成为他通往罪恶的路。
双手插在口袋,攥紧用来做案的工具,口罩里的哈气顺着缝隙熏红了眼睛——他有点紧张,毕竟他从未做过如此下三滥的事。更多的还是兴奋。很期待,毕竟那些在他脑海中反复预演过的画面,再过五分钟,三分钟,一分钟——再过三十秒,就可以彻底变现。
打从看见胡同口那一刻起,泽北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宫城踏入转角的一瞬,他一鼓作气,以在赛场上驰骋的速度,借着惯性和场地狭窄的优势,在人回过头以前猛地扑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那么零点零零几秒他错觉他们是飞在空中——然后,泽北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呼。和他心里崩断的弦,和他们交叠的身体一起——砸向大地。
宫城回家有一条必经的胡同,正处监控死角,臭气熏天,里头发生点什么都不稀奇。他每一次走进去都在想,会不会有人突然从身后扑上来?殴打他,或者别的什么——什么都好。但是始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冲绳来搬到秋田以后,他和母亲的语言都像是随着宗太永远留在了冲绳的大海。可笑的是这份沉默反而使得他们看上去情绪都颇为稳定。同样看似稳定的还有他的校园生活。
他在学校是非常默默无闻的类型,却因为转学生的身份,无端碍了一些人的眼。比如,他举着矿泉水瓶喝水,被身后的人撞到胳膊,或者书包掉在地上,被假装路过踩几脚,再或者,干脆被堵在校门口,警告他别太装模作样,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但也就是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小事。
每当宫城接触到这些微妙的恶意的时候,心底便会隐隐地感到某种难以名状的烦躁——明明他不想和他们计较。明明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宫城意识到了——问题就出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夺过水瓶兜头淋他一身,没有将他的笔袋扔出窗外或者扔进厕所,没有在他还手以后持续不断地来找他麻烦——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渴望一场灾难。一场难以估量的、毫无道理的、从天而降的灾难。他希望有人能够搅乱他看似普通而平静的生活。但他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想得到关心?自打宗太离开,他决心早早成为一个无需操心的小孩。这使得他很难成为主动惹事生非的那个。
他姑且没有经历叛逆期——也许渴望灾难就是他此刻叛逆期的表现,又也许他单纯就是无聊。后来,他又发现,这种想法其实并不稀奇——世界之大,无病呻吟之多,悲伤甚至可以被用来吹嘘、炫耀和攀比,仿佛为人生谱写了一段浓墨重彩的篇章——宫城并没有产生这种虚荣心,但他却还是带着对灾难的莫名渴望,开始去留意周遭那些横行霸道的小团体,试图从中拨出一根能够点燃他生活的引子。
可惜,作为长期欺凌排挤的对象,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大家都更倾向于去挑选那些长得“丑”,性格“唯唯诺诺”,乃至有一些先天“缺陷”的人——这些与生俱来的特质承载着太多社会共识带来的恶意,校园霸凌是纯真无邪的孩子们以人之根本开发出来的最轻松快乐的游戏。大家都不愿意真正花心思在一个缺乏情绪表达的人身上,众矢之的注定不会轮到他。
但——幸运的是,宫城仍旧从中顺利拨出了那根引子。出乎意料的,不隶属于任何横行霸道的团体,反倒是擅长对所有人释放善意,喜欢身体力行地告诉大家“我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早在有心观察周围以前,宫城就对泽北荣治有所察觉。他可以说是班上人缘最好的一个——日本第一,冉冉升起的篮球界明日之星,长得帅,开朗,对谁都笑,擅长赢得关注与欢呼。但在宫城看来,他那千篇一律毫无破绽的笑容却像是一种包装和表演。
他并不了解泽北。即使他们同班,前后桌,回家顺路,偶尔还会一起打球,但是关系却始终没有因此要好到成为朋友的地步——不排除是他主观上的想法。被迫来到新环境以后,他没有和任何人成为朋友的打算。他对生活毫无展望,像一具被打捞上岸被迫行走的浮尸——而距他观察,泽北多半也是一样。
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蕴含着与他所展现出的待人形象所相应的柔和,相反,倒像是一把冰冷锋利的手术刀,能在他需要的瞬间,剖开宫城、剖开所有人。
当然,仅仅以眼神去判断一个人未免有些草率了。事实上,直到今天被泽北跟踪、扑倒的上一秒,宫城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或者方法去试探他,以做自己判断的佐证。
身后小心翼翼、放轻放慢的脚步声混在人群当中竟然出奇的清晰。每一步,都踩在宫城怦怦跳动的心脏上,每一步,都连成一条线,将泽北鼓鼓囊囊的背包、去亲戚家的借口、以及种种冰冷的眼神全部串联起来。每一步,都踩在他普通而平静的生活之上,直到泽北开始奔跑,扑向他的那一刻——裂缝集体产生,世界地动山摇。
倒地的瞬间,膝盖和肩胛骨传来一阵钻心剧痛。泽北似乎为确保万无一失提前练习过无数次。趁着他无从反应之际,便迅速爬起,利用全身重量骑住他的背,接着向后并拢他的手腕,用绳子顺时针绕了七八圈,再打出一个漂亮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