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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李三这个人(1 / 2)

对象觉得李三最近不对劲。他以前不会这样。早上起床、出门以前、吃过晚饭、做爱以后,总是缠着自己说:“抱抱我。”

李三以前绝不这样。他是个寡淡的男人,从不主动要求肌肤之亲。对象起初以为李三心血来潮,一个月后,才意识到李三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却三番两次地讨不到解答。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那怎么总要我抱你。”

这时候,李三的脸上会出现一些不快乐,他说:“一定要怎么了你才能抱我吗?”

的确是没怎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李三的生活相比一潭死水,更像是扮家家酒式的,能托在掌心的场景模型一般平静。他以前的生活不是这样。从小跟着母亲四处奔走,住二三十平米的筒子楼,住一个又一个朋友家。后来母亲做了别人的情妇,李三从此有了稳定的立足之处,搬进情夫提供的房子,转到附近的学校上小学。

情夫的女儿远在新加坡,妻子有自己的事业要操劳,情夫为了讨好母亲,开始负责每天接送李三上下学——他的身量不过母亲肩膀,开一辆铁色雷克萨斯。见过他的同学对李三一致摇头:你和你爸长得不像。李三倍感羞辱:他不是我爸。同学问:那他为什么每天接送你?李三灵机一动:他就是开车的而已......他是我家司机。

所有人都以为李三是个富裕的小孩。李三并不为此感到羞耻,他认为自己别无选择。而谎言所带来的报复性快感以及虚荣心在那段时间几乎将小小的他淹没了。

别人兜里揣着十块时,李三的兜里揣着红红的一百。他没有想过,当他深更半夜蹑手蹑脚地潜入母亲房门,从情夫包里偷出一张又一张红红的一百时是否是在侧面敲定母亲的价码,他只是简单地认为谎要撒圆,就像他和妈妈坐在车里,听情夫接听老婆的电话,妈妈一次又一次将食指竖在他的嘴边。

李三过去的生活是由谎言构成。环环相扣、密不可分,不知该从哪一节开始平反。长大后的李三决定单方面和过去了断。但是没有人能够凭借意愿彻底阉割掉人生的某一部分。

李三早期和谎言融合的太好,即便是茧中脱胎,也不会从中诞生出另一种毫不相干的生命。李三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干净的小孩。

对象打游戏的时候目不转睛。李三再次走过来,说:“抱抱我。”

对象眉头起皱,叫他等等。李三情绪上来了,一巴掌摁合对象的电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操。”对象说:“你干嘛?”

“抱抱我。”

“你有病吧?”对象没忍住,骂了一句,骂完看着李三不快乐的脸,登时又后悔三分。

对象的生活被如此循环的举动固定在某处。如同梦中的陀螺,如同他以为的按部就班的前进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他并不认为李三对爱的渴求以及对安全感的缺失异于常人,他认为同性恋都这样,离异家庭的小孩都这样。但是李三现在突然异于常人了,这让他感到恐惧。恐惧自己无法解决问题,恐惧意识到陀螺或许是使人脱离梦境的出口。

“我只是叫你抱抱我,我想让你抱抱我。”

对象妥协地抱住李三,下巴颏垫在他颈窝里,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分量与温暖。他叹气,还是问,或者央求,能不能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李三的回答依然不变,李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李三怀疑过自己生病了。他时常陷入某种无端的焦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所以李三觉得是无端的。他找不到自己的病症——也许问题正出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无论好事、坏事,现在、将来,都不会发生了。李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甚至是接近笃定的。

李三出门和朋友喝酒,和他们依次拥抱。酒精总能合理化一切行为,没有人觉得李三此举有何不妥。李三在公司食堂大口大口吃饭,将餐盘丢开以后抱住身边的同事。清醒的白天,不够亲密的关系,让这一举动显得更加不合理。同事怔愣,却很快伸出手,拍他的背,困惑而得体的问他发生了什么?

李三淡淡地摇头:没有,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马路上人头攒动,一条流浪狗钻入塑料模特两腿中间,大雪后的冬天在雕塑上流下一行晶莹的鼻涕,推开一扇贴满广告的旋转门像走进一支万花筒。

总有人在坚持记录生活的荒诞,可是记录也不能够使其逃脱。李三偶然地察觉到自己似乎逃脱出来了,或者不是他主动,而是他被锁在了一处永远升不到顶的观光电梯中。像过去与现在不能融合的并行之路,像一个真正旁观的上帝。

上帝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李三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没有任何人能够佐证他的存在。对象不行,朋友不行,工作不行,情夫早已和母亲失去联系,母亲只记得母爱伟大,母亲也不行。可是李三记得自己的过去,这就不能算是彻底阉割成功——啊,李三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可是他却不敢再细想下去。他只敢在最表象的一层含糊不清。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地方,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这个怪物非常想要一个属于牠的名字。可是世界太大了,于是怪物分裂成两只,踏上了旅途。一直往东走,一只往西走,往东走的怪物找到一座村庄,在村庄的入口遇到一名铁匠——铁匠伯伯,请把你的名字送给我——名字怎么可以给人呢?——你把名字给我的话,我就进到你的身体里,把你的力气变大——真的吗?铁匠说,如果可以把我的力气变大,我就把名字给你——于是怪物进入了铁匠的身体,从此变成了铁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良田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五岁,他被宗太和宗太的朋友拉去看鬼片。几个装模作样的小孩拥挤在暮色涌动的房间,环抱双膝,企图将自己缩得无限小,不被鬼看见。事后在海边散步时有关“究竟是谁最先发出了尖叫”的争执中良田被指认。他撇撇嘴表示“那又怎样?至少我有承认害怕的胆量。”直到只剩下和宗太两个,逞强的脸才露出破绽:“怕鬼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到底有没有鬼啊?”

八岁的宗太还没有长成完全可靠的哥哥。他笑着回答“不知道”,和其他人一样嘲笑良田胆小。良田气急,挥开他的手独自疾走,走了一阵才迟迟地意识到空旷的、傍晚的海边恐怖要素齐全,回过头喊:“走快点啊!”结果,却发现宗太不知所踪。

良田愣在原地。环顾四周,惊慌地大喊:宫城宗太!一阵风过,旋即他看到憩朝时刻的海平面上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

直觉想要冲过去。一直躲在他视线死角、想要捉弄他的宗太这时才终于从背后出现,一把抓住他肩膀。面对弟弟的突发举动困惑:“喂!我在这啦!你去哪?”

良田猛地转身,瞪圆眼,不可思议中后退两步跌坐在地,视线反复在海平面和宗太间确认——后来这件事在十七岁的良田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他尝试用一些方法佐证那影子不是幻觉、更不是梦。但始终没能得到结果。

记忆里,海平面上的宗太如海市蜃楼,从时间轴上的某个坐标投影,在过去形成寓言,转瞬即逝。

那年,宫城良田五岁。距离宗太消失在海平面还有四年。

良田第一次上场比赛是在国小二年级。

被断球时意外扭伤手腕,情况并不严重,但在宗太询问时由于想得到关心还是大哭着谎称超级痛。

宗太不拆穿,任由他撒娇一会儿说是左手一会儿又变成右手——即使也有着幼稚的捉弄弟弟妹妹的时刻,但总的来说,他有做哥哥的天赋。于是那时的良田得以理所当然做一个爱撒娇爱哭的小孩,同时也理所当然崇拜着宗太。

“不要怕,撞上来!”

“越是心砰砰跳越是要装作不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仅是做哥哥的天赋。身体生长的天赋,篮球的天赋,宗太似乎是所有优秀的名词合集。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哥哥面前偶尔良田的自尊心也会受挫。

在宗太最后一次赢球的国初一年级,熏用录像机记录下一切。包括赛场外良田憧憬的脸,包括赛后良田忍不住地叫嚣:

将来我要长得比你高!

宗太说:会的。

将来我打球要赢过你!

宗太说:会的。

良田没有完整地观看过那卷录像带。他想说:宗太,你骗人。就像答应我再打一场却擅自出海一样。你根本没有将来。

但这样想的时候,良田又觉得自己太坏了。把宗太想成坏人就能消解对他的想念吗?

八岁的良田尚且不懂死亡的含义。他感觉爸爸只是去其他地方生活了而已,只是不在他身边。所以熏流泪的时候他和安娜只是呆呆地望着。

宗太承诺从此要当家里的队长,对良田说:我是队长,你是队员,我们要照顾好熏和安娜——当时的他们都无从得知宗太有个爱骗人的坏毛病。良田傻傻地点头,如此过早地背负起即将继任的命运。

这时,距离宗太消失在海平面还有一年。爸爸先行一步后,良田偶然提起了五岁那年曾在海边看到的光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自己只看到一个影子,下意识便以为是宗太跑进去了。有没有可能他看到的其实是爸爸?是不是他有某种预知的才能?灵异体质?这样一来也许灵魂论是存在的?——然而宗太只当他胡讲,猜测他是看到跳跃的海豚,或者别的什么。但在看清良田失落的表情后又迅速改口。

“灵魂应该是存在的吧,不是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结果,良田反倒科学逻辑起来,质疑道:“星星不就是巨大的石头吗?人怎么会变成大石头?”

宗太一时语塞。

良田低头思考片刻:“如果灵魂存在的话.....不就是鬼吗?爸爸变成鬼了那其实鬼也不可怕吧?”

宗太持续语塞。他无奈地笑着,说:“是啊,今晚要不要一起看鬼片?”

良田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义正严辞的拒绝。毕竟,鬼片这种东西拍出来就是吓人用的,又不可能在里面找到鬼魂存在的证明。倒是神秘学开始引起了他的兴趣。

在乱七八糟的杂志角落找到一些灵异故事、占卜测试,测到很准的就在心里笃定神秘学是存在的,冥冥之中命运是存在的,灵魂也是存在的——他还因此被嘲笑“这像女孩子的爱好”。良田并不在意,将这些想法毫无保留分享给熏。而熏总是态度不明、一笑而过。

每个人在面对悲伤时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熏是抹消和逃避、宗太和安娜是正视。

良田是寻找挽回的可能、某种类似信仰的寄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很准呢,试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不去。”

“嗳——你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嘛!去占卜下你们的缘分?”

“不要。”

安娜劝说无果,哎哎叹着气抱怨:“真无聊,你不会已经变成唯物主义了吧?”

良田没有回答,草草塞完饭,撂下一句“我吃好了”,抱着篮球率先出门。

球场是可以让他平静的地方,大部分时候,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第一次遇到三井,比如,在老家冲绳的那个球场。总之是想起宗太的时候。

今天也不可抗力地想起了宗太。即便独自一人,没有对手,他依旧习惯性和真实的情绪博弈。太过想念的时候就要想办法消解——某次,良田独自乘坐电车回往冲绳,挥汗如雨后躲进临海的秘密基地。他发现在这里睡觉更容易梦到宗太。良田曾以为这是一种神秘学。比如,宗太的灵魂游荡在海边和秘密基地,所以更容易进入他的梦。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在这里梦到的宗太是真实的——十七岁的良田面对着十二岁的宗太、停止生长的哥哥。他们现在一样高了。良田用手在两人头顶比划——超过你咯。又夹紧宫二头肌——身体也比你强壮咯——但为什么他的十七岁只能长到宗太十二岁就达到的高度呢?难道是因为他太想成为宗太,却没能见过宗太长得更高的样子?

心直口快的安娜一次又一次提起自己快要忘记宗太的脸。良田却始终清清楚楚记得。也许是因为他太容易想起宗太,甚至在思春期的时刻——那个时刻也会想到彩子。总觉得太不礼貌了,一想到就马上对着空气道歉。

想起宗太的时候,更多是以一种调侃的态度。良田回忆着自己第一次梦遗发生在十四岁。十二岁的宗太有没有体验过?手淫肯定是没有.....也没谈过恋爱,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人生就那样戛然而止。

这样一想,他现在才是哥哥啊?已经超越宗太长成了成熟许多的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晚上,安娜回来时脸上写着不开心。等熏回房后,良田漫不经心地关切:“怎么了,占卜师说你喜欢的人讨厌你?”

安娜朝他翻白眼,恹恹地趴在桌上:才没有。

良田想,看来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嘛。接着又突然想到,就连安娜也变成宗太的姐姐了。

安娜稍作停顿:也没什么啦.....就是感觉半真半假啊,有准也有不准。反正没我想的那么神!神秘学说到底还是骗人的把戏......

良田对于她失望的言论在心里反驳: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算不准就否定神秘学?虽然对安娜来说这不过一种流行的娱乐、朋友间的趣味话题。但对良田而言却并非如此。

他说:这么轻易否定说明你本来也不信。然后也不听安娜的回答,径直回了房间关上门。

灯光昏暗,抽屉里摆放着他在归途中买来的蜡烛和打火机,以及一张宗太的照片。

明天是宗太的忌日。

熏是不允许家里出现任何有关宗太的痕迹的,但是她不知道,被遗落在秘密基地的篮球杂志中夹着另一张宗太赢得比赛后的大合影,良田偷偷保存了下来。

在良田企图将从车祸中捡回的一条命再次丢下悬崖时,那个瞬间,他依旧想到宗太。可他也同时想到了安娜和熏。想到熏在自己病房里的表情,她的担心和隐忍。

良田在秘密基地里孤独的抱头痛哭。他是个擅长幻想的小孩:五岁幻想世界上有鬼、六岁幻想要比哥哥长得高、七岁幻想能和哥哥一样驰骋在球场上、八岁幻想爸爸生活在别处、九岁开始长此以往地幻想哥哥能从海难中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怕变成鬼也好。

在通讯不发达的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只能通过一些灵异杂志和道听途说来得知可能与亡灵见面的方法。用柳叶沾一些清晨的露水,抹到眼皮上,或者牛的眼泪——这难以实现。用胡椒、芦苇捣碎混入骨灰——骨灰也没有。或者更传统的,在盂兰盆节将点燃的灯笼放入河川,然后回家找一面镜子,站在镜子前点燃蜡烛,集中凝视火焰,镜中的形象将会变成你所想念的人。

可行的方法七七八八尝试下来统统没有结果,良田始终没有放弃。这次是他偶然从参加灵异社团的同学那听来——用一点海水,使得沙滩变得坚固以做支撑。蜡烛是仪式的常用工具,两只红色、一只白色分别插进去。打火机没有防风功能,良田一手护住烛捻,艰难地花费掉足足一分钟。

小小的希望燃起,随海风摆动。火焰像被赋予了脆弱的生命。

掏出照片,看见上面的宗太笑容灿烂。良田将宗太小心翼翼贴在掌心,双手合十,近乎可笑的、虔诚地在心中呼喊:回来吧。

回来吧,宗太。

某次照镜子,良田发现自己的眉眼不知何时变得一高一低。头发两边有样学样剃掉,身上穿着七号球服,左手戴着哥哥的护碗。

九岁的良田戴着面具坐在宗太失去主人的房间内,被熏看到后,彼此第一次爆发了感情。熏大吼着“你没有自己的衣服吗!”将他压倒在地板撕扯。可是即使摘掉面具,良田依然在不知不觉间活成了类似宗太的样子。

但他是宫城良田。

永远不会成为宗太。

距离宗太消失在海平面还剩下最后一分钟。良田站在岸边,任性赌气的哭喊“你再也不要回来了!”宗太望着他,只是沉默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海中央吹过的风穿越八年。

蜡烛熄灭,风卷着莫名的温度抚过良田的皮肤。他面无表情地盘腿坐着,等了又等。

海平面只是像宗太一样沉默。

来的路上,良田买了两份煎饼。以前周末通常都是和宗太一起外出度过的,打篮球,捉迷藏,或者乘电车漫无目的,下车后走到繁华地段,从关东煮吃到炸馒头、芋头蛋糕吃到金平糖。煎饼的话宗太吃咸的良田吃甜的。

“小孩子才爱吃甜的。”

“你明明也吃了芋头蛋糕。”

“是啊,我也是小孩子嘛。”

说到底不过才九年时光。三岁以前的记忆良田几乎没有,满打满算和宗太的相处不过六年。相较于他漫长的人生实在是非常的短暂。

却是宗太人生的一半。

大部分的店铺已经翻新或改变。煎饼店的招牌也换了,老板不是同一个。良田买了两份煎饼,一份甜、一份咸。甜的被他边走边吃。想着把咸的留给宗太,又觉得此举过于白痴。

即使已经做过太多在外人眼里好像白痴的事.....谁叫他不是一个坦诚的人,还是借口说一个甜饼足够吃饱,才不是特意带给宗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七岁的良田独自坐在空旷的、傍晚的海边。此时,距离宗太消失在海平面已经过去八年整。

良田没有长成一个唯物主义者。

包里的咸煎饼早就凉透。肚子有点饿,他拆开包装纸大口塞进嘴,尝到大海和眼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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