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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昕看她神色镇定,没有分毫惶恐之意,心里颇为不适:“这么说来,倒是本宫错怪你了。”
“臣妾不敢。”绮珊垂下头去:“海贵人自有孕以来,时常害喜,食欲欠佳,臣妾也是想着能尽尽心,才每每变换着花样准备不同的膳食。这些日子以来,御膳房已经鲜少送膳过来,贵人的饮食都是臣妾一手操持。绝不敢不尽心。今日之事颇为蹊跷,臣妾心里也没有底。可无论怎样,臣妾都不敢陷害贵人,谋算龙裔啊,求皇上皇后彻查此事,使臣妾不得蒙冤。”
弘历虽然看她可怜,可心里的疑惑却不曾削减半分:“朕也有疑惑不明。御膳房既然不送膳食来永寿宫,一应的吃食都是经你手准备的。何以没有吃这不洁马铃薯的唯有你一人而已?”
这么说便是不信自己的话了,绮珊心里虽然委屈,可到底没有伤心。毕竟她伺候皇上的日子不久,既没有诞下过皇嗣又不是孕中的宫嫔,皇上凉薄一些也无可厚非。何况她知道,恩宠似乎恩宠,情分是情分。
皇上喜欢的时候,多说两句话也无可厚非。可一旦不喜欢了,翻脸如同翻书也未尝不是幸事。“臣妾方才只顾着为海贵人布菜,还未曾进膳。”绮珊垂下眸子,卷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抖落掉自己满腹的伤怀一般。
“那么有谁在你准备膳食期间,进过小厨房,动过这些菜肴?”兰昕能感觉出来皇上的心意,未免皇上自己心疼,亦只好转了话头。她心里有些想笑,皇上能治理好天下,却不尽然能看懂女儿家全部的心思。
何况皇上向来喜欢这样楚楚可怜的,再冰冷的心也能软下来。
绮珊想了想,慢慢的说道:“臣妾于小厨房内准备膳食,通常身边儿只有几名侍婢在侧帮手。今日也不例外。”
“那就逐一审问。”弘历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只吩咐曹旭延道:“催吐便催吐吧,好生替梅勒贵人解毒。”
兰昕瞧皇上眉头拧的极紧,知晓他已是不愿意多管:“皇上想必还有奏折要审阅,这里不妨交给臣妾。稍后有了结果,臣妾再禀报皇上如何?”
“也好。”弘历看了一眼李玉,又道:“你自己也当心身子。”
“是。”兰昕端然一福。
李玉随即扬声道:“皇上摆驾养心殿。”
“你起来吧。”兰昕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叶赫那拉氏:“皇上既然有了圣意,本宫自然会查清楚的。”
薛贵宁闻言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连同永和宫的小朴子一并去寻当时在场的几名侍婢。
兰昕看了一眼扶起绮珊的侍婢,略有些疑惑。
也正巧那侍婢抬起了头,对上了皇后的目光。只是这轻微的一对,她便又猛得跪了下去:“奴婢冒犯皇后娘娘威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绮珊连忙福身道:“启禀娘娘,晴子是臣妾的家生侍婢,才入宫不久。并非有意冒犯娘娘,还望娘娘宽恕。”
兰昕嗯了一声,只道:“罢了。”又对曹旭延道:“梅勒贵人这里交给你了。”
“。”曹旭延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他心中既觉得亏欠了皇后,又敬畏皇后的威严,尤其是对上皇后一双清澈的眸子时,他总是能感觉到心口隐隐作痛。那是濒临死亡的感觉,惊悚至深。
“那么海贵人的龙胎,本宫就交给曹院判来照拂。”兰昕转过了脸,肃和道:“皇上极为重视子嗣后继之事,曹院判历来稳妥,医术高明,必然不会令皇上失望。”
“臣自当尽力而为。”曹秦川不敢抬头,总觉得皇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周身散发的高华气度,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般。以至于即便两家是世交,从前她口口声声唤自己伯父都好,往后在她面前依旧得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伺候着。
“本宫去看看海贵人。”兰昕就着索澜的手,规行矩步道:“叶赫那拉贵人,你就在此候着。”
第三百二十七章 :腻红匀脸衬檀唇
兰昕返回寝室的时候,其其格已经醒转了。正由荟澜扶着她坐起来,绞了帕子给她匀面。“其其格呀,你醒的可不是时候,皇上才走。”
“皇后娘娘吉祥。”虽然是坐着,其其格也少不得行礼问安:“皇上能来探望臣妾已经是臣妾的福分了。臣妾不敢在意皇上逗留多久,知会感念皇上垂怜。”
“你家小主才醒过来,想必吃了不洁的食物坏了肠胃。你去熬些清粥来,那是病中最清淡也最滋养的。”兰昕吩咐了荟澜出去,慢慢的走近了床边,缓缓的坐了下来。“你到底是在孕中,喝药也好,喝汤也罢,总是不能空腹的。有碗清粥垫垫底儿,能好受些。”
其其格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透着疲乏与憔悴:“劳皇后娘娘如此关怀,倒是臣妾过意不去了。”
“应当的。”兰昕递了眼色给索澜,示意她先退下。随后才徐徐的说道:“本宫身为皇后,自当有照顾宫嫔的义务。何况你又为皇上孕育着皇嗣,理当多加照顾。”
凛眉而笑,皇后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其其格心生疑惑,却也知道皇后是有话要说的。”娘娘遣走了下人,单独只与臣妾相伴,想必是有话要问臣妾。可若是关于此次疏忽之事的细微末节,臣妾当真不得而知。”
“哦?”兰昕到底是不信,少不得悬心:“昔日入宫,你恩宠薄寡,为求安身立命,不辱身份,犯险尝毒也就罢了。本宫念在你心头高,又年轻些,没有向皇上说明实情。本以为你能从中领受教训,却不知如今有着身孕,你竟然还敢故技重施,真当本宫让表象蒙心了么?无从分辨到底事实如何。”
其其格慨叹一声,恭谨而柔顺:“臣妾并无半句虚言。”
兰昕没有做声,只勉强的维持着端惠的笑意。若仔细看,似乎也未必觉出那是在笑,不过是该有的端庄样子罢了。仿佛是为了顺应宫里的祥和肃穆而特有的一种调调。
“臣妾遍寻古方,吃尽苦药,为得就是容易受孕些,能有这绝好的子嗣缘分。不想天从人愿,臣妾得沐圣恩,欢喜的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为此,臣妾才暗中授意两位妹妹帮衬,做出孕中倨傲的姿态,叫人以为永和宫内乱丛生,勾心斗角。
如此一来,许多人必然抱着观望的态度看待此事,鲜少再会宁愿自己冒险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臣妾不过是小小的贵人,又不得皇上的宠爱。想要如同纯妃、嘉嫔那样,安安稳稳的诞下麟儿,怕是不易。不得已才如此,唯有趁乱摸鱼,想方设法的让自己能有些安稳的日子过也就是了。”
兰昕听着她的话,脑子里慢慢的想着过往的种种。依旧没有做声。
其其格见皇后到底没有动容,少不得继续分辩:“娘娘若是不信臣妾,自可以唤两位贵人相问。表面上臣妾刻毒刁难,处处令她们难顺心遂愿,可实际上,臣妾根本没有做任何损人利己的事儿。
她们也无非是装装样子而已。非但帮衬了臣妾安稳,也得了贤惠持重,顾全大局的贤惠之名。也让皇上心里多怜悯了几分。娘娘慧眼,必然知晓臣妾没有说谎。”
“你倒是聪明。”兰昕稍微敛去了些怨气,沉着之中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本宫明白,后宫里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什么样的手段都得使出来。有人喜欢佯装天真无邪,有人喜欢大智若愚的那一套。只是你特别一些,软的不来,硬要顶着风上,喜欢装蠢扮倨傲,让旁人以为你只会自持蒙古宗亲的身份,恣意轻践旁人。也无可厚非。”
皇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看透了自己的。其其格悬心,愈加不安。一直以来,她从不愿旁人看穿她的真心,可太后心中有数,皇后心中更有数。再往后,想要这样不管不顾的闹起来,怕也是不容易的。瞻前顾后,背负的越多,自然负累就越重。
“娘娘,臣妾也是实在没有法,其其格自知无才无貌,也不敢奢求。然则皇上他,他心里始终不是太在意臣妾的……”
“这样的话往后不必再说了。”兰昕语气稍微加重了一分,虽然只有一分,却也听得格外清楚。“你现在是有皇嗣于腹的人了,多少得长几分尊贵。皇上再怎么不待见你,也只是从前的事情了。如今,依着皇上的性子,必然会因为子嗣的缘故,多来探望。能否把握住这份恩宠,却要看你的本事了。”
见她眼眶微红,兰昕也有些不忍:“本宫猜想,皇上会更喜欢温婉懂事的女子在身旁侍奉。一味只会逞强,骄纵恣意的哪一种,或许是一时的新鲜,但终究不得长久。为了你的孩子,你自己仔细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