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醒了,但他却不忍心转过身去。刚刚解语花在梦魇里挣扎,痛苦的呢喃,一声声唤着他,他听得心都要碎了。但是直到最后,他终究没有走过去叫醒他。
黑瞎子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没有动,缄默的等待着。
“瞎……子?”解语花刚睡醒,连声音都有些朦胧。
听到这声之后,黑瞎子把烟叼到嘴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重重的吐气。他用力把烟头在窗台的栏杆上捻灭,然后丢下阳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解九爷,我仔细想过了。我们,还是算了吧。”
他的口气很轻,窗外的风很大,解语花只觉得身体发困,听不清他到底说了句‘散了’还是‘算了’。
“瞎子,你说什么?”他平静的问,淡淡看着窗台上那抹背影。
“我说,我们算了吧。”声音已比刚才清亮一些,但他还只觉得喉咙发痛。估计是烟抽太多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看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毫无破晓的征兆,“我倦了。”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解语花听到他如是说。
冷风吹得他一个凛冽,“我最近……总是爱做噩梦。无比真实,就像现在一样。但是醒来总是记不得零星半点儿,这样也好。”他叹气。
黑瞎子无声的深呼吸了一次,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解语花跟前,坐在解语花身边。
他笑笑,意味不明,“花儿,这次不是梦。”墨镜可以掩饰他的视线。他仔细看过解语花的眉眼与轮廓,无声的描摹着,把他的样子深深刻在心底。
声音很温柔,却说着很残忍的话,“我倦了,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看解语花半晌还是定定的看着他,黑瞎子不由失笑,再不说话,就转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胳膊就被人狠狠的拉住,那手的力气大的惊人。解语花踉跄着从床上跌下来捉住他的手,他不说话,也不松手,就是使劲儿的捉着黑瞎子的胳膊不放。
沉默是最好的逼问。
“解九爷,我们回不去了,可是也无法继续向前走了。”他说完这句话,狠心把解语花嵌进他外套褶皱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留下一个寥落的背影。
黑瞎子不敢回头看背后的解语花是怎样的表情。他怕他一看就功亏一篑了。
镇定自若的出了解语花卧室的门,黑瞎子这才失力地瘫靠在门框上,闭上眼耳边全是解语花梦里一声声的唤。
他苦笑,他和他这么久,究竟是谁欠谁的,谁又负谁比较多,已经混作一团,理也理不清了。
人事已尽。
他举步离开,步伐犹如千斤石般重。
“怎样,你满意了么?”黑瞎子手中举着幽雅长颈的红酒杯,轻轻晃着,眼神也懒散得跟着晃动的红酒走。
两声清脆的掌声应声而起,玄雀坐在沙发靠背顶上,玩味的看着黑瞎子,“不愧是哥哥,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这世上能玩味的看着他黑瞎子的人,恐怕也就只此一人。他乜着眼看了看悠哉自得的玄雀,一扬头把一整杯酒一饮而尽,“你最好不要惹恼我。这是我的底线。”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虽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这么久来都没好好正面回答你真不好意思。”玄雀看似抱歉的笑了笑,从沙发背上一个挺身就跃到地上,“既然哥哥都不负重望,我自然也不能负了哥哥。你说是不?”他走进黑瞎子,看黑瞎子幽深的眼还只是盯着红酒,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了。”
黑瞎子对搭在肩膀上的手置之不理,但是明显听到回答的时候就不再掩饰情绪。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又满上酒杯,一扬头一饮而尽。
见黑瞎子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玄雀不动声色的绕到黑瞎子面前,盯着他,“剩下的,我善后。”
黑瞎子的手顿了顿,还是没有看他。
“啧啧,真是个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祸的人呐。”
这回他终于有了反应,冷笑一声,“我不闯祸,能给你这个机会?”
玄雀但笑不语。
黑瞎子深深无奈的叹了口气,“玄雀,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玄雀的笑容一僵,片刻错身离开。
玄雀刚离开,黑瞎子的手就停住了。然后狠狠把酒杯摔碎在地上。成了一地的光渣。
他抱着头心烦意乱的爬在吧台上,为了善后……的确,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窗外的景色一片残阳血红。
北京,好久没这么好的黄昏了。
-秋蕊犹香,别离触处是悲凉
“小花。”
有谁。有谁在叫他。
“小花?”
是谁?不是黑瞎子的声音,原来不是他。
“小花,醒醒。”那个人在摇他肩膀,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眼前模模糊糊的,是吴邪的脸。
这些个月,解语花已经连床气的毛病都改了。他没力气生气。
吴邪见解语花醒了,担忧的看着他,“你没事儿吧?被子也不盖,真是,我就出去几天跟小哥下个斗,你怎么整成这幅摸样。”说着努着眉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
解语花抱歉的笑笑,捡起地上的被子起身铺到床上,身上因为一宿没盖被子,又喝了很多酒,有些凉飕飕的。
吴邪在他身后叹了声气,“先下去吃点东西吧,都中午了,等会儿我让王盟上来收拾就是。”说着拖着脚步有气无力的往外走,“我才刚回来,就看见你这幅德兴。我得赶紧洗洗睡个觉,困死我了。”语毕还补上了个生动得哈欠。
解语花笑笑,充实的生活真是好,全身心的热情也真是好。
就在两个月前,他也过着这样的日子。甚至比吴邪更佳充实忙碌,用疲于奔命这样的形容也不为过。
现在想起来,却恍如隔梦。
黑瞎子的离开,已经是五个月前的事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一觉醒来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要不是阳台上残留着他临走时候留下的两个烟头,还有他零零散散的几件没来得及带走的衣裳,解语花几乎就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从来没有回来过。所有的之前的那段日子都不过是他的一个臆想,或者一个梦,久到他觉得比很久还要久很久。
他刚离开的那段日子,解语花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孤寂得发冷。他曾一度不接受那样的事实。那几天,他平静的可怕。
既不哭也不闹,埋头于解家大小的账务上,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不分日夜的工作与劳累,过重的精神压力与低血糖、睡眠不足,终于没能让他的身子安好的撑过三个月。
第三个月不到的时候,解语花终于倒下,被到房间送饭菜的管家发现昏睡不醒的倒在书桌旁,形容枯燥,脸色蜡黄。
醒来后的一段时间,都是管家在照顾他。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给吴邪打了电话,第一次除了黑瞎子以外的人前剥下自己逞强的躯壳。
他那时说,“吴邪,你来陪陪我,就陪一会儿。就一会儿。”声音虚弱。
吴邪赶到解家别苑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正午。
他看着床上背对着熟睡的解语花,竟不自觉红了眼眶。
——妈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吴邪低声在心里自讪。
然而就算他这么说,一周后,他还是带解语花回到了杭州。
“小花啊,我明白。”这是那天吴邪以为解语花睡着时,轻声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解语花突然就鼻子酸疼,他忍了好久才终于把不稳的气息压了下去,专心装睡。
其实他也不是有意装睡,只是不想动,不想说话,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这绝对不应把它归咎到身体的原因上,但它还是觉得,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样。
在吴邪把解语花带回杭州的前一天,解语花已经把解家的工作暂时托付给他二叔。前几天的时候,吴邪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解语花。
看他在床上发呆,看他装睡。有的时候累了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或许就不见解语花的人。然后最后总能在街坊花红柳绿的酒吧里找到他,通常那时候解语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吴邪看着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他不是不想帮解语花找到黑瞎子问个清楚的,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容不得第三人插足。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