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一片墨色中,只有湖边燃起了一堆篝火,跳动的火苗照得周围的几顶帐篷影影绰绰。
——方圆五里之内,这大概是夜晚唯一的光亮了。
随着视野渐渐地变得清晰,世界也变成了黑眼镜的领域——这双眸子虽然见不得光,但在暗处却看得比红外线都清楚。
上帝永远是公平的,他夺走了黑眼镜大多数人都拥有的白日的纷繁多彩,却给了他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夜晚。
而狼总是在黑暗中捕食的,不是吗?
黑眼镜一脚悬空一脚踏着枝杈,手肘枕在膝盖上,斜靠了树干坐着,四面环顾。
秋蝉嘶鸣,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给幽然恬静的山林平添了几分躁动。
而周围除了岸边的霍老婆子一行,却再没有别人了。
之后也一夜无事。
大约是这林子太大了,没那么容易碰面吧,黑眼镜想。
不过他别的没有,耐心还是很好的,毕竟只一天晚上不出现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这样连目标是谁都不知道的干等日子足足持续了又大半个月之久,饶是黑眼镜把周围的林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楞没找出半个人影来。
难道是解语花推断错了,根本就没有第二批跟踪者?
黑眼镜回想了一下两天前的情形,他突然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与解语花开那种玩笑。
当时他取了子弹壳里的纸卷就直接递给对方,为的是避免看那纸卷里的内容。
而开那种玩笑,纯粹是为了转移解语花的注意力,没想到一时开过了头,任务就由口头交代变成了两条短信,所有的细节都无从推敲了。
黑眼镜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来,开这种玩笑就算了,竟然还说什么要逮只尸蹩禁婆回去做聘礼?自己的思维还真是越来越奇特,越来越远离大众了。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干瘪瘪的笑,在这安静地树林里显得分外诡秘。
心情没来由地烦躁,手顿在胸前的口袋上方,把烟盒掏出来又放回去,再掏出来再放回去,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他就将手放了下来。
妈的,他暗骂道。
抬起头来看天,眸底闪过某些深沉的情绪。
与此同时,四姑娘山间,解语花仰面躺在悬空的巢里,睡不着睁着眼。
虽然两人相隔千里,心中所想各有不同,但他们看到的,却是同一片深黛色的天空。
几卷树叶被沙沙地掀起,地上传来细小的枝干被踩断的咔嚓声,和着头顶翅膀扇动的声音一闪而过。
黑眼镜看见几个瞬间窜走不见的影子,闪得很快如同奔走的鬼影氤氲。
——那是数只蝙蝠与猞猁出来捕食了。
然后黑眼镜就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想早已脱离了预定轨道,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飞出太阳系冲向美丽的银河。
他用力地将它扯回来,重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解语花在看了那种张纸卷后神情变得很奇怪,并且立即将它烧了毁尸灭迹。
究竟是什么样的讯息,能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解当家当即变了脸色?还立马就给黑眼镜下了任务,说要在这儿来找一个人?难道那纸卷上写了“巴乃有人跟踪霍老太,且手中握有什么重要东西”之类的话?
不,不对,解语花不是那种看见什么就信什么的人。有人跟踪霍老太一行他肯定事先就知道,而那纸卷上提示的某个信息促使他不得不采取行动。
但那打暗枪的人又为什么要写这些给解语花呢?
如果要帮他,那一枪明显是冲着解语花的命门去的,若他当时闪得再慢些怕当场就归西了,帮人可不带这样帮的。
那难道是威胁?也不像,解当家的岂是会怕别人威胁之人?
这样说来,那纸卷上只能是某种根据解语花现有的线索是推测的出来的,可能会出现的一种比较棘手的情形。
而其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引解语花到巴乃来找人。
说白了,黑眼镜现在就是代替解语花,成了别人手中一条上钩的鱼。
轻轻耸了耸肩,他不信这个多想一步就会明白是陷阱的道理,那以谨慎稳重出名的解当家会不知道?
——他终究是被精明如斯的解语花当成了诱饵了。
微风拂过,树影摇曳,枝叶悠悠晃动,宛如无数披着绿皮的小鬼在叽叽嬉笑。
黑眼镜有些不甘心就这样被对方当成诱饵使唤,但来都来了,现在也无能为力。他倒也不是那种听天由命的人,更不相信有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自己,而如果对方现身的话,事情就再好办不过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道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名声,可不是挂在嘴皮子上说说就算完的。
那凭的是真刀真枪的功夫。
等等,等等,解语花在告诉他来巴乃之后,立马就发了条短信让黑眼镜装作不是他派来的伙计。如果他真要把黑眼镜当成诱饵,就应该大张旗鼓地宣扬才对,为什么还要藏着捏着的?
难道解语花另有安排?
想到这里,黑眼镜突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几乎是直觉般的,他抬起头向左前方望去,发现在离他二十几米远的一棵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地面上的姿势有些奇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此刻正直直地盯着坐在树干上的黑眼镜,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黑眼镜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如果用“人”来形容他实在是有些牵强,说是怪物还差不多——
他像是没有肩膀,双臂直接接在躯干上。全身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驼着。
从头到脚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皱巴巴的,凹一块凸一块,就如同患了水肿的病人把身上全戳破了,脓水流光后只剩下浮张的皮裹肉骨头的感觉。
凌乱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
但即使是被挡住了,黑眼镜仍旧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此刻正越过横七竖八的树叶枝条,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不对,黑眼镜瞬间感到有些后背发凉——
对方盯住的,分明是自己的脑后,枝干上面悬空的地方。
他慢慢地回过头去,就看见离自己半米不到的空中,一条细长的鸡冠蛇正吐着芯子,脖子一缩就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几乎在看见蛇的同时黑眼镜就松了一口气,虽然西王母国的野鸡脖子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但再毒再狠的蛇也比那些未知的神话生物,也比人好对付多了。
闪、躲、掐、扭、折一气呵成,三下五除二半分钟不到,那条野鸡脖子就已经耷拉着脖子,抽搐着掉在铺了厚厚树叶的地上,动弹不得了。
在黑眼镜与那条野鸡脖子搏斗,嗯,准确说是单方面秒杀对方的时候,塌肩膀就一直站在最开始的那棵树下,如同死人似的一动也不动。
但黑眼镜搞定了野鸡脖子后回过头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塌肩膀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不易发现的弧度。
接下来的气氛就比较尴尬了。
树影婆娑,寒蛩躁动,秋蝉声声。
两个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隔了七八米的样子,互相含情脉脉深情对望……打住!两人正剑拔弩张地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做一个多余的动作,更不发一言,都在心中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约莫过了五分钟后,对方发话了,声音含糊如同喉咙处哽了一口痰般,黑眼镜费了好大劲儿才明白他说的是——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才说完塌肩膀就恢复了最开始的死人状态,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