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才说完塌肩膀就恢复了最开始的死人状态,板着张脸装木头人。
于是周围也重回到不正常的安静中,仿佛刚才那句话是幻觉一般。
而黑眼镜听了这句话后仍然保持着平日的湿笑,表情甚至连最细致的变化也没有。
兵不厌诈,是知道你是真晓得我是来找人的,还是只用这个问题来试探着套我的话呢?
然而,对方良久才憋出的下一句话却让黑眼镜笑不出来了:“想完成解语花交代的任务就跟我走。晚了他们就离开巴乃了。”
沉默半晌后,黑眼镜才开口道:“你是那个打暗枪的人?”
“不是。我呆在巴乃这个小寨子已经几十年了。就算我想出去,就凭我这个样子,出去还不被人抓住关进动物园?”
塌肩膀似乎是自嘲般的勾勾嘴角,顿了一下又接道:“不过,我想我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人。虽然我不能告诉你那打暗枪的人是谁,但这和你的任务无关,不是吗?”
“这倒确实无关。但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我们俩非亲非故的,你突然说要帮我找人,你有那么好心吗?”
黑眼镜的手已经够到腰间的枪袋了。
“我会出手相助自然是有目的的,至于具体是什么目的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我要帮的其实并不是你,而是解家。还有,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
塌肩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黑眼镜已经够到了枪的手,说道,“虽然我的身手不如你,但在这巴乃的山林子里,每一株树每一棵草每一只动物都跟我熟稔得很。即便你可以用枪用刀或是直接徒手杀了我,你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里。更何况……”
说到这里塌肩膀突然有些不正常地停顿了一下:“没有更何况了。你直接给个准话吧,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在这里干等?”
有鬼。
绝对有鬼。
虽然塌肩膀的眼睛有大半被卷乱的发丝遮住了,黑眼镜仍然注意到了对方视线瞬间的偏移。
他朝对方前一瞬目光所至的方向望去,但那里除了一只成年猞猁的身影飞速闪过,再无其他。
等等,黑眼镜忽然想起在天刚黑时他环顾四周,方圆五百米以内除了霍老太他们绝没有任何人存在。
但是,在几只猞猁和蝙蝠在自己周围活动后不久,塌肩膀就出现了。
两次变故均有猞猁出现,不得不引人怀疑。
而一旦往这方面想去,黑眼镜顿时就豁然开朗了:是动物。
先利用野兽奔跑踏碎树叶枝干的声音将人大部分注意力转移过去,让人误以为这只是野兽饿了出来找食的单纯生理活动从而降低警觉。
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个会兽语的人,就可以在这些训练好的野兽的引导下,在一片黑灯瞎火的山林中悄无声息,却又准确无误地靠近敌方。
如果敌方处于亮处,那他就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如果敌方处于暗处,他也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接近。
完美的计划。
但这计划错误地碰上了能在黑暗中视人的黑眼镜,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剩下的问题是,塌肩膀在这种时候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若是真想杀他,完全可以叫他那些驯养的野兽先出来耗尽黑眼镜的体力,然后不费丝毫力气的补上最后一枪。绝对不用这么傻地亲自出面,把肉身暴露在道上最准的枪手的枪口之下。
——虽然这坑坑洼洼的皮肤就算再多几个子弹孔也不太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那要杀他的情况就可以排除了。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会促使对方做出造成如今这种情形的举动呢?
黑眼镜重新把塌肩膀所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
帮解家?
他和他背后的人与解家有什么关系吗?黑眼镜有些疑惑。
“你是解家的人?”
“不是。我们和解家没有任何交集。但某种程度上,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而且——”塌肩膀笑了笑,“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将成为同盟者。这对你们会是笔很划得来的交易。”
“毕竟,你们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了如指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二十分钟后。
丛林间,两人一兽。
塌肩膀紧跟在一只猞猁后面,摸黑在丛林中穿行。而黑眼镜则在五六米开外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边走着他也闲不住,问道:“我说这黑咕隆咚的也不点个火,虽然有那只耗子引路,眼睛啥也看不见你也不嫌没牛俊?br />
“……那是猞猁。”
塌肩膀似乎对黑眼镜把那只猞猁称为耗子有点无语,半天才接道:“点火的话会被他们发现。而且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了。”
“……”
黑眼镜无言以对,他又不是认不到,说成耗子不过是为了好玩顺口罢了,你说这人肩膀塌了皮肤皱了外形不知怎么的弄得见不得人了就算了,怎么性格还这么严肃苛板呢?
开个玩笑都听不懂,真不知他这几十年来的人生是有多无趣。
晚风摇曳,连带着周围的树林子一起舞动,恬静安婉,入梦般发出缓慢优雅的呼吸声。
黑眼镜随手随手折了根细长的枝条,左手右手交替把玩着,不再试图与塌肩膀说话。
反正他也看出来对方对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一路走来始终与自己维持五六米的距离。看来塌肩膀对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全有把握,所以才会顾忌着黑眼镜是否会对他突然发难。
只不过,他未免也太小瞧他黑瞎子了,黑眼镜轻轻地摇了摇头,要他真想杀人,五六米的距离能挡得住他?
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四个半小时的行程对于这两人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纵使上山下坡穿林过河好不麻烦,他们也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快速行进到目的地——
一个山间小村子的南面。
村子傍山而建,西北两面均是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重山叠巘,两相映衬之下,便显得村庄更加的低矮渺小,不值一提。
而村落的东、南方则是密密层层的树林,长了各种或者烂大街或者珍贵罕见的植木花草,时疏时密倒也算是大自然的一番鬼斧神工。
然而,黑眼镜却发现这地界儿有点眼熟。
他四顾环望了下群山的走向和村落的排布,一瞬间有种泪目的冲动。
泥煤啊虽然来回走的路不同,但这不就是巴乃吗?!敢情咱从这儿出发好不容易找到湖边结果又绕回原地来了?卧槽乃这是要闹哪儿样呀!
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身站在他身旁的塌肩膀这时却像是看穿了黑眼镜的疑问般,缓缓地解释道:“虽然长得像了些,但这里并不是巴乃。或者说——”
“这里是已死去的巴乃。”
“什么意思?”黑眼睛看向前方。由于带着墨镜,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看塌肩膀,还是在看塌肩膀身后沉寂的村庄。
“这里有很多个巴乃,山间、湖底、林中,无处不在。但只有你来时路过的那个巴乃,是至今以来唯一活着的巴乃。所有的巴乃,又都是为了刚才那湖里的古楼而存在的。解语花叫你找的那个人来头很大,呆在活着的巴乃里未免太不安全,于是就躲在这个死去的巴乃里。”
说罢塌肩膀抬头望了望天,那里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半晌,他又淡淡地开口,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感情:“最后一个巴乃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我们得快点,要没有时间了。”
四周树林环绕,远处传来垂緌凄切的嘶鸣,扰得人心烦意乱。幽幽晚风在空气中荡起点点涟漪,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