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明知这个理由很牵强,江之航还是寄予了希望,“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赌气不来找你,我那
时……也在气头上,觉得你无理取闹……很郁闷,就拉着老包他们喝酒,不小心喝多了……”
当时他确实很生气。作为外来人口,他在S市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肝胆相照的也就老包一个,而白鹭飞他曾经暗恋过,内
心深处总留存着那份美好。收到小鬼的信息下楼时,他心里是向着方逸尘的,不料恰好听到他出言不逊,非常反感,想
到自己为了他几乎和兄弟断绝往来,他却还不依不饶,怒气一盛就说了那番话。听方逸尘说“结束吧”,也大意地以为
他只不过像以前那样死撑面子,直到闷醉清醒,接到林雪原的询问电话,才惊觉问题严重,立即赶了过来。
相比江之航的急于剖白,方逸尘却是一派划清界限的姿态,“我并不指望你来。以后你和谁在一起,干些什么,都与我
无关,你爱找谁找谁。”
“逸尘,我知道我说了些过分的话,又让你伤心了。但我不是真的要责备你,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非要把我的朋
友当成敌人?你那样辱骂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一时失望才口不择言,原谅我好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把他们当成敌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背着我和白鹭飞见面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
我的感受?”
“我就是怕你乱想,才不敢告诉你。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对他早已没有半分绮念,和他之间只有最正常的交往,见
他不是出于你所想象的目的。他有男朋友也好,单身也好,我都不可能对他旧情复燃。”
“你为了他的照片打我,为了陪他丢下我,为了他和我吵架,为了他的礼物让我担心,口口声声不再见他,转背又粘粘
乎乎打情骂俏!”积压的委屈忍不住一吐为快,方逸尘一边控诉一边心底止不住的泛酸,说分手很容易,忘记伤害却很
难,“江之航,你别自欺欺人了,看看你所做的一切,你根本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他!”
“若在以前,你的话我可能无从辩驳,但是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真的已经放下了,因为,我找到了更值得
我去爱去珍惜的人。逸尘,原谅我太愚钝,一直没有看清自己的心,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不好?我会给你永远的承诺
。”
江之航的右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正要掏出来,只听方逸尘一声嗤笑,“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
义吗?分手不是我意气用事,而是我的耐心已经被你消磨殆尽了。”
“不!”江之航急切地伸手,却只抓住一层桌布。第一次,他意识到方逸尘原来可以离他这么远,远到他抓不住他的手
。他近乎绝望地试图挽回,“逸尘,相信我,我爱你。”
“爱我?”方逸尘笑起来,却红了眼圈,期待已久的三个字,此刻听来竟充满讽刺,“如果我告诉你,当初是我授意牧
野赶走白鹭飞,并且我不止一次想要彻底除掉他;我摔下楼梯,不全因为你推了一把,还有我故意失足的成分;诊断结
果,是我让牧野串通蓝医生夸大其词,骗你留在身边;后来恢复太快,怕你认为已经赎完罪,才编造出所谓的后遗症…
…这样的我,你还爱不爱?”
江之航的表情显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方逸尘的话颠覆了他一直以来对那次意外的认知,他确实从来没有怀疑过,也做
梦都想不到,那让他愧疚至今的过失,竟然只是一场骗局。
方逸尘闭了闭眼,说:“你走吧。”虽然江之航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他仍不免感到几分失落,随即自嘲地一笑,既
然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亮出了底牌,又何必在乎对方是什么态度。
眼看谈话陷入僵局,另一辆车驶入花园,停在江之航的车后面,下来两个人快步走向遮阳棚。
“少爷,江大哥。”叶葳远远打了声招呼,走近了,感觉气氛不对,脚步顿了顿,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倒是冯牧野毫不避讳,顺手一扯拉着他坐了下来,“江先生来得正好,本来明天要给您送行李过去,省了我那一趟。要
不您跟我去清点清点,看有没有遗漏?还是我就给您拿到车上,免得待会忘记?”
“你收拾的怎么会不干净。江先生这就走了,你去拿出来放他车上吧。”方逸尘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江之航缓缓起身,两道视线紧紧锁住他,“逸尘,我不勉强你改变决定,但我有几句话,希望你还能听进去。就算你刚
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怪你,因为爱我你才会那么做,所以,我只怪自己不懂珍惜。”
恋恋不舍地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江之航开着车驶离住了将近一年的别墅。从它的客人到它的主人,又回归到客人,甚
至也许从此是陌生人,心像缺了一大块,空荡荡地疼。
开出大门口的私家车道,拐上公路,他靠边停下车,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这是冯牧野搬完行李后单独丢过来的,
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拆开扣线,斜过袋子,里面的东西滑到袋口,他伸手抽出,猛地一怔,迅速按亮车内照明灯。手里赫然是一叠照片,码
得整整齐齐,数了数一张不少,翻看一遍,其中几张撕破过的都被人用透明胶带一丝不苟粘上了。
江之航突然领悟冯牧野把袋子给他时说的那句“害我大冬天游了回泳”是什么意思,按捺不住拨通电话,试探地问是不
是方逸尘让他捡回来的?
冯牧野在那头冷笑,“不然你以为我有那么好心吗?少爷傻,非要我捡,还亲手把碎片拼起来,说哪天你要离开了就还
给你,你可以少恨他一点。”
“他一直以为我会离开他?”
“是。江之航,我真替少爷不值!”
手机从掌心滑落,江之航捏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心脏抑制不住地抽痛。这些原本他想珍藏的影像,已不能带给他任何
感觉,让他悸动的是方逸尘的举动,他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把情敌的照片粘好,然后偷偷保存,只为了让自己少恨
他一点,自己却没有看出他的强势其实只是在掩饰担忧和害怕。
第四十五章
公寓久不居住,虽然常来打扫保持着清洁,却终究缺少人气,满屋家具都盖着布罩,更显得清冷。
江之航在客厅一盏孤灯下坐了一夜,行李箱都没打开,等到烟灰缸快满出来,天也大亮了。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搬回来住的,拖着脚走进卧室,揭掉床上的布罩,从柜子里抱出套被褥放上去。又想应该先晒晒,
便抱到阳台上,只见晨光朦胧、雨丝淅沥。
颓然回到室内,想起上次晒被褥是方逸尘病愈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他们一起来照看房子。当然他大少爷晒的是自己,
懒懒地趴在被子上,阳光洒下来,整个人都闪着光,嘴里却破坏画面地嘟哝着“干嘛不请钟点工?”
江之航的嘴角不觉微微扬起,当时不甚在意的场景,如今回想分外温馨,遗憾的是也许以后不会再有。方逸尘有多倔强
他很清楚,一旦决定做什么谁都拉不回来,即使那会令他痛苦,就好像当初执着地留住不爱他的自己一样。
心里蓦然一疼,那个时候,他对方逸尘充满反感和憎恶,恨他驱逐白鹭飞,恨他以断腿为筹码,恨他连纪念都不允许,
所以断然拒绝他,刻意冷落他,带着隐隐报复的快感,冷眼看他明明受了伤却强装蛮不在乎的样子。
时至今日,他却深深后悔曾经那样对待过他。他对方逸尘的感情其实早已产生了变化,原先很看不顺眼的负面个性,也
慢慢能够接受甚至觉出几分可爱来,并且越来越关注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爱好喜恶。只是等他意识到这种变化并不是习
惯或感动,而是爱情时,方逸尘却宣布放弃了。
七点半,江之航刷牙洗脸刮胡子,换了身衣服出门上班。
方逸尘否定了他男朋友的身份,但没有否定他销售副总的身份,虽然他可能会考虑找人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但至少今天
他还是公司一员。
时间尚早,没有别的员工。江之航煮了杯蓝山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以前他只偏爱喝茶,尤其白鹭飞来了后天天给他泡
养生花茶,那时以为这辈子的饮品就是花草茶叶了,和方逸尘在一起才受他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