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鹤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处境,含情脉脉地说:“如果有一天,命运难遂人意,我——”
妙鹤伸手去捂国之羽的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国鹤人躲闪话不躲闪:“我是说,我若不得不离开此地,那你——”
妙鹤刚认识国之羽半天,怎么好让她做出什么承诺呢?妙鹤只能说:“你的话越说越远了。我们还是下棋吧!……”
第八章 孟明公子有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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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妙观回山里省亲,只有秋月和孟明知道。两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多少社会经验,但是为棋师隐瞒一下行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所以,每天晚上,孟明都积极到棋馆用功,实际上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和秋月一起给师傅做个照应。
这一天薄暮时分,耶律乙辛亲王便装独骑来到棋馆门前,下了马,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门厅内空无一人。
侧室内,隔着薄薄的彩绘纱窗,可以看到孟明等三、四个青年旗手在如豆的蜡烛火苗里俯研棋局。
耶律乙辛从门前掠过,蹑手蹑脚走上楼梯。
秋娥适时地出现在楼梯口。
耶律乙辛没想到撞见秋月,只好尴尬地掩饰:“请通报一声,本王特来拜见棋师姑娘。”
秋娥起先很诧异:“天到这般时候了,拜她做啥?”
耶律乙辛恼羞地说:“公事繁忙,只能趁比较闲在的工夫。”
秋娥怨怪地说:“那也该早早派人来约呀?她今天不在家,大人请回吧!”
耶律乙辛怒了:“胡说!又是你这小奴才中间捣鬼,她一个人又能到哪里去?还不快给我闪开!”
那律乙辛拨开秋娥,意欲闯入。
秋娥以身相挡,大喊:“大人!你若执意要进,我就告到仁先老大人那里去!”
耶律乙辛停住脚:“你要告到哪里去?”
秋娥明明白白地说:“告到本地父母官一——耶律仁先老大人的府上去!”
耶律乙辛收回脚步:“你以为我怕她?”
秋娥让开下楼的楼梯,激将他:“不怕,您闯呀!”
耶律乙辛故做潇洒地转身,不屑地撇嘴,恨恨地说:“哼!我还不想辱没了我的官身呢……”
秋娥毫不相让:“早知如此,何必前来!”
耶律乙辛气得伸手在秋娥脸上狠拧了一把,秋娥叫了一声,捂住脸颊。
孟明这时候已经来到了这位亲王爷的背后,啪地揪住耶律乙辛的后衣领,不容分说将他推下楼去:“滚——!”
耶律乙辛大丢其脸,只好抱头鼠窜。
孟明愤然感慨:“哪里来的无耻之徒!”
秋娥笑了:“你没认出来?那是乙辛亲王啊!”
天真的孟明好奇怪:“是他?他一个人悄悄地,来做甚?”
秋娥抿嘴偷笑,不好言破,谢道:“公子!你来得真是时候,多亏了你呀!……”
孟明仍旧是懵里懵懂。
2.
这一天,又是一个傍晚。孟明来寻父亲,推门走进父亲的书房,父亲没在。孟明大喜。这个还没有褪掉童贞的小青年,象所有崇拜父亲的小儿子们一样,对大人的东西充满好奇。他悄悄掩好门扉,走到父亲的书格桌案旁,抓起卷卷书画展开粗览,又逐一放回原处。
他拿下一本又一本书籍,逐本翻阅,没发现什么奇怪有趣的东西。
忽然,大墨醢下露出一页折叠的信笺,孟明好奇地抓起一看,是四句绢秀字体的小诗,孟明轻读:“白马劫后生,胡渔尽子情,麒麟旁落泪儿重,跌蹰笑谈中。”
孟明暗忖,试图解析:“白马劫后生,这大概是说白马遭到什么劫难又活下来了?胡渔尽子情,噢,父亲不是有一员家将叫做胡渔子吗?他尽子情,是不是认父亲当了干爹呢?麒麟,向指英雄男儿而言,假如这是说我,我并没有旁落啊,那……这是在说谁呢?最后一句更是不可思议。”
门被咣当踹开,耶律仁先阴沉看脸走进来。看见孟明在翻阅他的书页信札,大惊,急问:“孩子,你在寻找什么?”
孟明尴尬极了:“没,没,没什么?”
耶律仁先质问:“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孟明慌乱地说:“我是从大墨醢底下找到的……您瞧,这首诗也许你还没有看过?不知哪位下人偷偷藏在这里的……”
耶律仁先果断地说:“是我藏在那里的,为的是能经常拿出来看看……”
孟明不解:“可这并不是什么好诗呀!”
耶律仁先摇头:“情真意切就是好诗,花园锦簇未必是好诗,难道不是吗?”
孟明分辨:“但是,这首诗情真在何处?意切在哪里呢?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仿佛回句话分别在四个人身上做文章,难以理解写诗人究竟想说些什么?”
耶律仁先叹息了:“这……得靠悟性啊,如同你学棋和练剑是一个道理……”
耶律仁先伸手整理弄乱了的书籍,突如其来地对孟明说:“为父并不想隐瞒你什么……做父母的除了期盼子女成材外,其它的都是情势所迫并不由衷……你再成熟一些会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孟明更直率:“包括制造我母亲的死?”
耶律仁先大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明哽咽起来:“我已经知道我母亲没有死……”
耶律仁先大声问:“谁跟你说的?”
“乙辛老叔!”
耶律仁先狠命地拍案:“又是他!这个搬弄是非的家伙!”
孟明追问:“那么,我的母亲她在哪里呢?”
耶律仁先不语。
孟明伤心地:“她不希望看到我?”
耶律仁先不语。
孟明大胆设想:“莫非你杀死了她?”
耶律仁先瞪大眼睛疯狂地喊:“是的是的是的!我杀死了她,杀死了你的母亲,是我——又怎样?……”
孟明掩面奔出。
耶律仁先啜泣了。他坐在他的写字台前,掏出麒麟双匕不住地抚摸把玩。
他哪里想得到,此时窍贼乌眼青正伏在梁上,把他手中的麒麟双匕看了个清清楚楚,高兴得眼睛都红了。他正为自己长期不得手而烦恼呢!……
第九章 三日定情
1/
惠安师傅自打知道国之羽是自己师哥的弟子之后,就病倒了。惠安的病,病在心里。因为她的师哥也是她的亲哥,亲兄长待她恩重如山,自己流落北国多年,是亲兄长的亲情惦念给她支撑的力量,现如今,哥哥已经不在人世,支撑的力量荡然无存,自己的内心立刻变得犹如浮萍飘零,你叫她怎么不丧魄失魂?
二十年前,耶律仁先曾经化装成一个普通棋手到南国宋室的首都汴梁会棋,接待他的就是惠安的兄长。这两位棋手,本来是代表国家会战的,但是几场棋赛下来,两个人竟成为了好朋友。惠安之兄爱慕仁先亲王的魁伟、豪爽、坦诚和温厚,仁先亲王欣赏惠安之兄的儒雅、潇洒、聪敏和飘逸,暗地里结成了生死知交。
当时,他俩结交完全是秘密的。惠安那年十九岁,因为也是棋上高手,便有机会和仁先小战一次。没想到,他二人棋赛还未分出胜负,心却走到了一处。两个人可谓一见钟情。
到了仁先必须回国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难分难舍,惠安忠于爱情,便打算和仁先私奔,随他嫁到辽国去。当哥哥的知道了,毅然代替父母做主,将妹妹送上了远嫁之途……没有哥哥的破除陈规淡化国仇,惠安怎么可能得到心满意足的爱情生活?
往事如云如烟如水如雾,老道姑晕沉在禅床上,病体缠绵,似睡非睡。
小道姑走进来,端来汤药。
妙鹤轻轻呼唤:“姑姑,请醒醒,该吃药了。”
老道姑没有反应。
小道姑走近妙鹤,耳语道:“姐姐!李妈赶来了,让你快快回去呢!”
妙鹤:“有什么急事吗?”
小道姑小声嘀咕:“明日一早就有赛棋,你,怎么办?”
妙鹤示意她不要再讲。
老道姑耳力极好,虚弱地在枕上摇头,微弱的声音十分清楚:“既然有赛事,今天就回去吧!快回吧……”
妙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道姑安慰她:“我身上的病,全在心上,我把自己的心调节好,就无大碍;倒是你,身上担着责任,心上不得自由,实在是比我难得多了……俗话说,官身不自主哇,孩子……”
妙鹤冲动地说:“我情愿辞去官差,回到您身边来。”
老道姑费力地欠起身,靠在床头,睁开沉重的眼睛,清醒有力地说:
“这几天,我越发明白人要靠什么存身立命了……有这样几句话送给你,你记着:小小棋盘,变化无穷的手段,非智者不能驾驭;人如蝼蚁,一批批生,又一批批死,生即有死,死又催生,躯壳并不重要,有价值的是不能消亡的东西……!我留给这个世界的是十一种棋谱和造就一个你,我的智慧便永远活在你的智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