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梅从九龙商场里往外走的时候,她仿佛一个阴谋得以实现了的人那样一路窃笑的回到家,再拿上些厚重的服装后,在成都的双桥子车站搭上了四路公交车,车沿蜀都大道一路往西,然后在过去的老西门车站上了打野的“十元高速。”
恰好这天石洋刚准备下都江堰城里去买些土、木、电方面的小行头,他接过她的手机后就朝城里去了。
现在,石用那里自然成了她们最佳的结合点,石洋到的时候,石用正好乐乎乎地在为未来的、新的弟媳妇洗头;小龙着急的怀着异常兴奋的劲头在为她们递这递那;沈尾巴正忙着在擦桌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王笑梅在转。石洋瞧着心里随即漾起了遂心的波澜。
在这样的气氛中,——酒还是过去的酒、菜还是过去的菜;却有了小龙和沈尾巴在桌前热情洋溢的搅和,甚么样的酒都能盛出陈香。石洋醺醺之余突然记起小龙耍的朋友就随口问了一句。小龙一愣神,随即,脸仿佛揉作了一团似的朗声说道:“哎呀!舅舅——整耍的!——这些婆娘,耍几天吗,就是了嘛!哪个还给她当真哟!……”
石洋发现说漏了嘴,于是绘声绘色地将话转到了张得光身上,可是,石洋在描绘的过程中,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发现自己讲不到位,情急之下,他甚至开始怀疑和报怨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出了问题。
“弟娃,我给你说嘛——张得光这个狗日哩,名堂多得很!他,满腹的坏下水!不理他!看他龟儿子要干啥子!”石用听完后愤愤的说。
“这个虾子在装处!——舅舅,别理他.搞毛了,老子哪天上来收拾他!”沈尾巴同过去一样,提起他就怪怪的来火。
都江堰城里面有名的大市场简直是个大杂烩的地方,这里除了蔬菜外,生活中的日用品可算是应有尽有,却大都是极不合格的低质品。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外面的摊子一家挨一家。店铺处面的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石洋和王笑梅随着熙攘的人流在一家店铺停下来,只几句话就给老板搞定了。什么泥工、木工、水工、电工等常用工具买了个全齐;他甚至将未必用得着的锄把,抬杠、大小麻绳等等全买了,最后一算账,还不到三佰块钱,随后两人乐呵呵地叫上辆野三轮,仿佛拿了别人不要钱的东西似的一路来到城边的建新路口,一支烟的功夫,虹口的班车来了。两人争争地将东西搬上去后,车就上了路。
学校要改造出来,不是一朝说成就成的事;他更知道这改造的活,在方案还没有最后敲定的时候,更是乱动不得。之外,从时间上看,也是关照他的——因为,从目前算起,离明年的夏天,还足有半年光景。
一连几天过去了,石洋除了到河下面向沙老板买过一车河沙之外,很多时候都和王笑梅呆在学校里,这样,即可以更加完善的构思他的设想,又能够避开张得光恼人的身影。
石洋迟迟没有动手还有个重要原因。近来他通过对张得光及其他周围其他人的观察,发现当地村民对他都带有明显不屑和敌视的态度,以致当他在这路上或什么地方待的时候,总让他感觉到别处老有很多异样的眼光,那些眼光全都不怀善意的在背静的地方窥视着他,这不得不引起他的警觉,也不得不让他为自己在这里的安全和将来的持久作考虑。咋办呢?——这几天,石洋更多的时候是在为这件事思考。
这天晚上石洋睡得正香的时候,张得光把他叫了起来,朦胧中,石洋听他在门外没声没气的说:“洋洋,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起来陪我喝下酒,要得波?”
石洋心里虽不情愿,却还是强打精神起了床,在外面见他一副颓废得走了形的模样,啥也没说,到厨房提了两瓶啤酒后,进了他房间,刚进门却瞧见天娃躺在床上睡得呼哧哧的,就奇怪的说:“咋的,天娃不是住在学校。咋又过来了呢?”
“哦,我叫他去找他幺妈,回来就让他住了这儿。”
“——好,别啰嗦,我打算明天就动手,让他早点起来——唉!这们球鸡巴冷,我哪能长时间的陪你!——哦,对呐,明天我打算先把学校里那粪坑先掏了,光是我和天娃大概不行,你看是在组上叫人好呢——还是你上别的地方帮我叫人?”
“哎呀,洋洋,我不是早给你说过罗嘛,组上的人叫不得?这一叫了,你就没得个收拾;你想想,光你那组上就有一两百个人;你叫了这个没叫那个,——你想想——你想想,嗨!——我给你说嘛,只怕你明天一动手,搞不好不用你请,就有人自己找上门来。——你再一松口,就会给你来上好几十个,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给你说去年吧,虹口不就有一家山庄发生过这样的事,也是第一天动手,他先在当地叫了两个人,活路刚摸哚,结果你猜?一下子就去了好几十人。最后老板没得法,只好请当地的组长出面说话;组长屁儿更黑,——每天给他安二十个人来打平工,三十块钱一天,还得管吃,吃甭了还骂你抠。每家轮流转,而且去的大部份是老太婆,要不就是些妇女。个个懒洋洋、爱动不动地。——好喽,不说喽,不说喽,听我哩没得拐。哦,要不,明天喊钱矮子来;你不要去喊他,让天娃去喊,”说着他停下来诡谲地番过几下眼皮,咝咝地干笑几声过后接着说:“你明天去后,只掏烘坑,别的啥都不干;就叫他龟儿子的挑起粪在组上溜一转,——我想,大概组上的人知道啦,也找不出啥子茬来;因为这挑粪的活大概也没球得人想干。——好了,好了,酒也喝完了。这天,——真鸡巴冷!”
大清早的石洋带上天娃,拿上工具朝学校去了,随后,天娃把钱矮子叫了来。
石洋瞧见懂矮子的第一眼就深感惊奇,并惊奇得直想哭。他陡然看上去即像传说中的“土地菩萨”,却又更像我们的主先。
懂矮子来到石洋跟前的时候,石洋就带着这样一种惊奇和疑惑的神情足足瞧了他有一分钟之久。这一分钟里石洋想了很多,后来他终于朝他谦和而又怡然地笑了。——石洋低头瞧他的时候,懂矮子同样在瞧他,却由于两人因身高形成的明显差异,所以,懂矮子在瞧他的时候,基本上是摆出小孩看大人那种仰视的姿态,神情里带了小孩的天真和懵懂与不安。石洋笑的时候,他也笑了,随即扭着有力的身躯朝天娃那边走去。石洋瞧着他粗壮而又低矮的身躯,心中无不感慨的这样想:“他真像刚从模子里倒出来的毛坯,还来不急细细的打磨就到这个世界报道了。
石洋以是多年没干过重活的人,特别是干这掏粪便的事就更不知该如何下手;天娃更麻烦,远远地捏着鼻子摆出副斯文像。没办法,他只好叫他到一边掏沟。随后石洋犹豫了忽儿,硬着了心肠、鼓着了勇气、把自己的过去抛到脑后、把自己那可怜的面子甩到一边,同钱矮子一道下到了粪坑里。——从此,石洋为自己酝酿以久的、也是为了能够摆脱他在黄雅兰跟前不堪忍辱的个人痛苦和为了追求个人的理想,——今天,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他为了实现他个人的这些追求和理想,并为了把这个理想转换成一场对个人发动的战争,并将他自己作为一台战争的机器就要掀动了,而这台机器的唯一润滑剂就是他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