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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2 / 2)

那人明白伍薇已算尽力,便不反驳,却又不让开,靠在墙上,肩膀微微塌着,默不作声踩着脚下的石子。

“怎么?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伍薇谑笑一声,看看天高云淡,大姐大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这世道除了天上,硌脚的石头处处有,忍不了痛趁早改道。”

寄虹却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开端。她一到家,便兴奋地和寄云玲珑埋首研究名单。名单上三个人:沙坤、姚晟和丘成,寄虹都不认识。

“沙坤这个人,我听你姐夫提过一句,好像是跑船的,常年在海上,而且横行霸道。”赵财是个欺软怕硬的,收不到沙坤的税钱,免不了回家撒气。

“就是那个‘煞老大’吧?听说有时候会到青坪进货。”玲珑说。

既难缠又行踪不定,寄虹在沙坤前头打了个叉,“等他到青坪再说。姚晟呢?”

“这可是宝来一桩丢脸的事。姚晟本是宝来的管事,因为欠下赌场一屁股债,卷了宝来的一笔银子跑了。”玲珑说起野闻轶事跟说书的似的,“看来伍薇一直没能找到他,说不准人早就不在青坪了。”

寄虹又打个叉,不禁犯愁,“人都找不着怎么办呢?常掌柜说月底不见钱就封窑的。”

“这个叫丘成的我有点印象,是哪个小窑厂的火工,北方来的,手艺不错,把那快散伙的小窑厂都带活了。”玲珑捧着脑袋想了一阵,很快记起那窑厂的名字。

寄虹兴高采烈在“丘成”两字上圈个大圈,“啪”地把笔拍在桌上,“就是他了!”

她寻到小窑厂,隔着篱笆向工人打听丘成,那人看她与丘成年纪相仿,以为是相好,笑嘻嘻说:“等着啊,我去叫。”

寄虹目光随着他转到里面,窑厂不大,一眼看到头,几名工匠忙碌地洗土、捏泥、搬运,这是她在霍家窑厂看过无数次的场景,而今再见,竟觉眼圈微微发酸。

一名拿着铁锹的少年钻出窑膛,向寄虹这边望来,打量一番才走过来,隔着篱笆墙问:“你找我?”

窑厂的工人大多不修边幅,袒胸露背灰头土脸,眼前少年虽布衣褐巾,却衣衫齐整,眉清目秀,尤其是声音清朗悦耳,说话跟唱歌似的,叫人心里舒服得很。

寄虹笑着说:“我叫霍寄虹,受宝来当铺所托——”

“没钱!”丘成连个眼神都不屑给,转身走了。

虽说脾气差了点,倒肯认帐。寄虹知道再叫他也不会出来的,便等在门口。

天擦黑时,窑厂放工,涌出一拨工人,丘成孤零零地走在最后,冷不妨从树后跳出一人,“没想到我还在吧?”寄虹笑眯眯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

丘成依旧铁板一块,“没钱!”绕过她大步前行。

寄虹发扬狗皮膏药的精神,一路追着他过河进城,脚下不停,嘴里也没闲着,自认可算天花乱坠,他却毫无所动。

穿过偏僻的小巷,走到一间茅屋门口,寄虹正说到激烈处,不妨丘成突然停步,差点撞上。

他手扶在门上,眼神里有威胁的意味。“想走想留随便你,但安分点!”他突然推开寄虹,闪身进屋,闩上了门。

她才没那么容易打发,运了运气准备制造噪音,却被老人的咳嗽声打断。

“爷爷,今天的药吃过了吗?”屋里传出丘成关切的询问声。

寄虹闭了嘴。她默默站了一会,慢慢坐在门槛前,轻轻地将耳朵贴在门上。门里头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吃饭声、洗漱声,爷爷和孙子。渐渐低下去,换成轻微的鼾声。

以前她总嫌爹鼾声大,可现在她好想再听一回他吵得人难以入睡的鼾声,好想好想。

夜色里,她蜷缩在丘家的门口,伴着别人的爷爷的鼾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丘成隔着门缝不出意外地发现她果然在门前睡得正香,便蹑手蹑脚从后窗跳出去上工了。

寄虹醒来时发现房门依旧紧闭,十分诧异,难道丘成为了躲她连门都不出了?正犹豫是否敲门,屋中忽然“扑通”一声,接着是老人的呻。吟。

寄虹慌忙叫门,“爷爷!您怎么了?”

无人答话,连呻。吟声都消失了。她扒着门缝瞧进去,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位白发老人,丘成不在屋中。她连声呼唤,老人毫无反应。

寄虹心急如焚,又推又踹,但门从里面闩上了,她搬起一块石头,用力把门砸开,冲到老人身边,发现他已昏迷。

这情景似曾相识,不久前爹就是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她面前,任凭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动不动。

她当机立断背起丘爷爷,瘦弱的她撑不起老人的体重,还没出门就摔倒了,膝盖正撞上门槛,疼得像腿都断了。

但她没有松手,咬紧牙关,蓄了蓄力,一鼓作气站起,飞奔出门。

很多次梦里,她在爹咽气的前一刻背起他狂奔出牢,醒来唯有一枕泪水。她多么渴盼能有一个拯救父亲的机会,然而终究成为永憾。但此刻,此刻她有机会挽回丘爷爷的生命,有机会,就值得拼上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剧场

在寄虹珍藏纪念物的柜子里,严冰发现一张写着三个人名的纸条,上面画着叉叉圈圈。不由感慨,“若是早知会爱上你,那时我就该直接出钱,帮你把窑厂赎回来。”

寄虹:“那你不就成为我最大的债主?不怕我还不起吗?”

严冰:“最好欠我一辈子,你就跑不了了。”

☆、他乡遇故知

寄虹冲进医馆时,只说了两个字“救人”,便瘫倒在地。

大夫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她,简直不知先救哪个更好。

施针灌药之后,丘爷爷悠悠醒转。大夫说是风邪之症,幸亏送医及时,否则性命堪虞。寄虹抓药时,才明白丘成的债是如何欠下的——药钱实在昂贵。

她不顾丘爷爷的阻拦付完钱,只余两袖清风了,只得站在街道当中,把自己摆成一个竖写的“大”字,拦下头一辆打医馆门口经过的马车。

倒霉的车夫摘下遮阳的草帽,“哟,好巧。”

寄虹这才认出他是小夏。

小夏一脸热情如正午阳光,“二小姐去哪里?送你一程?”

车里一个冷淡的声音说:“不顺路。”

没想到严冰也在。寄虹十分不愿与这个脾气古怪的大少爷同车,然而眼下的状况由不得挑剔,她拽住车辕,往医馆指了指,“我是不顺路,但生病的老人家顺路一次可好?”

小夏往车里望了一眼,见严冰没出声,笑道:“好的好的。”

两人把丘爷爷扶出医馆时,严冰正挑起车帘漫不经心地观望,看到丘爷爷,他漠然的神色忽然转为激动,跳下马车奔到近前,“丘爷!”

三人都愣住,丘爷爷浑浊的双目打量严冰片刻,忽然神色大变,“严……你是严——”

“我现在只是一名文书,唤我阿冰就好。”

丘爷爷老泪纵横,“严少爷……你怎么……怎么也落到如此境地了……”他颤抖地抬起手,像要去拉严冰,但犹豫未敢近前。

严冰毫不避忌,紧紧握住他粗糙的大手,轻笑,“不算坏事,咱们又重逢了。”

丘爷爷呜呜地点头,像哭,又像笑。

寄虹讶异,他乡遇故知,欣喜之外更多的却是悲哀,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哀。

严冰亲自扶丘爷爷上车,寄虹和小夏坐在车前,能听见车厢里的话声。严冰端水理榻,殷勤询问,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温和耐心。

原来他也有柔软的声音,听起来好听得多。

话声细细,即便偶有静默也觉欣然。他们聊了许多,病情、现况、未来,以及漫无目的的家常,偏偏刻意回避了过去。

寄虹无意探究,抱膝而坐,靠着车框,渐渐有些倦了,随着马车微微摇晃,一栽一栽地打瞌睡。

车帘里递出一只枕头,塞到寄虹颈后,寄虹顺势歪在上头,惬意地进入梦乡。

透过半开的车帘,严冰望着她的半边侧颜,汗湿的头发搭在额前依旧明显的伤疤上,显得人愈发羸弱。想不透这个明明看起来娇花一般的女子怎能每每爆发出撼山般的力量。

到了丘家,望着破败的茅屋,严冰不禁皱眉。叫小夏去找丘成,他帮丘爷爷把补丁摞补丁的褥子重新铺好,扶他躺下。

丘爷爷招呼两人,“甭忙活了,坐会吧。”

寄虹腿疼,不讲究许多,看看屋里没个像样的地方,就坐到一个大概是装衣服的木箱上。

严冰手指摸着簇新的长衫,心里是不愿意坐的,但杵在屋里不免令丘爷爷难过,便把紧靠墙角的圆凳搬到丘爷爷床头,好在凳子虽破,擦得干净,他放心坐下,这一坐,只听“呼啦”一声,直接坐到了地上。

严冰小小地懵了一会,愤愤不平地看向哈哈大笑的寄虹。她双手向后撑在木箱上,莫名体现出一种优越感,笑道:“严文书真是文武双全,佩服佩服。”

他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寄虹忽然觉得,瞪圆眼睛的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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