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顿时眼前一黑,还真的像死尸般伏在桌上。林春用一本书戳了戳陈秋那完全垮下来的肩膀,可他依然纹风不动的、以脸朝下的姿势伏於桌面,林春也就不理他了。此时戴志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飞奔过来林春的桌子,哭嚎一声,举起那张成绩表,跟林春说 :「怎麽办! 书kai子,我看到人生的末日了,你看我的成绩表……」
林春第一眼就望向文学科那一栏,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三十五分,戴志伟,你怎会拿这种成绩回来。」那只好竭力避开陈心吧,林春想。
戴志彷佛知道林春的心思,他跪在林春的桌子前,脸贴在林春的桌面上,以哭腔说 :「就算我想避开心哥也不行,秋秋那家伙今早跟我说,心哥已经决定要由这个星期五开始替我补习了,还说……还说……」
「还说什麽?」
「还说如果我文学拿不到六十分,就要从独秀居(注二)的天台将我推下去!!!」
林春伸手拍了拍戴志的头,像抚摸一头狼狈的小狗般,戴志半是困惑、半是感动地抬头看著林春,林春温和地说 :「杀人是犯罪的,陈心不会这样做。大不了是星期五那天扣留你六、七小时而已。」
「……心哥的最高纪录是将我扣留在独秀居一晚。」
林春第一次打从心底同情一个人。然後他想起戴志很久之前曾经讲过的话,说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过陈心是个温和的人吗?」
「那是指他头一个月认识我哥的时候啦。」陈秋一手拽著林春的围巾,一双美丽的眼带著怨毒之情凝视著林春。
注一 : Band 1学校,这涉及学校的分级制。在香港,学校依成绩(或者学生操守)被分为三级,band 1学校理论上是较优秀,band 3学校比较差,band 2学校则是中规中矩
注二 : 独秀居,陈秋和陈心居住的地方,我怕大家忘了,所以先提一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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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还真想细细刻划一下陈心,可惜并没有机会呢
《春秋》27 (美攻平凡受)
…那这是27
…嗯……小预告一下,30回会有一个比较大的进展,敬请期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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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车径上人迹罕见,空气中飘浮著一阵若有若无的白烟,然而并不浪漫,看起来好像吸烟的人所喷出来的烟气,游离在空中长久不散,虽然没有烟的臭气,但这种拖拖拉拉的烟气充盈著白而光的天空,看起来不乾不净的,说不定比烟更要讨厌。
在香港,这种飘浮在空中、似雾气又非雾气的东西,叫做「烟霞」——明明是因为空气污染太严重才产生,却讽刺地拥有一个美丽的芳名。林春想起,之前电视上好似有一个老学究出来澄清,说这种现象不应该叫做「烟霞」,因为霞在气象学上的定义是什麽什麽……
那人说了什麽,林春都忘了,反正一直到现在,大家还是会将这种气候现象称作「烟霞」。香港人就是有一种知错不改的特性,不如说这也是中国人的特性。习惯了某些是非对错的观念後,一旦被人指出错处,便会感到羞愧难当,反而指著那个清醒的人说 :「不是我错,是你错!」然後以粗口谎言粉饰一轮,或者直接无视那人所说的话,最後毫不羞耻地用著那早已习惯的错误观念生存下去,若干年後,这些错处就被称为「约定俗成」了。
林春记起一课会考时读过的课文,那是鲁迅写的《祝福》,结尾处,「我」在祝福时所看到的一片天空 : 天地间的圣众都彷佛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林春想,那时的天空一定像现在这般,都布满著「烟霞」。这一天不是鲁镇传统的祝福,但亦是大时大节——大年初一。
香港没有祝福的仪式,所以圣众不会有机会享用香港人为他们预备的酒菜,我们只为自己预备了一盘盘吃不完的酒菜。听说,每一桌酒楼盛宴中,大概有六成的酒菜都不会被人吃到肚子里,因为那些酒菜实在太多了,几乎有二十人的份量,但每一桌只坐了十二人,结果这些酒菜都被视作厨馀,倒进堆填区里头。而新年之前的年廿九、年三十晚,在酒楼订酒席的人多如繁星,到底香港人过新年那短短两三日,浪费了多少东西?
或许是香港人没有鲁镇人那份「祝福」的迷信,或许是我们太折堕(注一),所以天上的神灵都不肯赐福给香港人。因此,纵使香港是所谓全中国最有竞争力的城市,但幸福感却只排全国城市的第二百七十一名,真是讽刺。
年初一的街道比平日更要清静,因为香港法例明文禁止放爆竹。人们多在年三十晚玩通宵,所以到了年初一,大家都不会早起。男人的酒气还未过,女人更是懒起弄妆梳洗迟,说不定日上三干,还躲在房里细细地描蛾眉。林春只是在好小好小的时候,跟随父母到祖母家拜年,那时父母还未离婚。
祖母家有一个很大的全盒,里面琳琅满目的放满了各式糖果,白兔糖、瑞士糖、巧克力金币、中式糖果瓜子、利是糖,林春最爱吃的是一种长形而小巧的脆糖果,外面印有横条纹,白底黑间,一咬开,脆薄的糖衣下塞满了花生糖碎,那是林春人生中少数的温暖回忆。那糖果真的很甜、很美。
长大後,家里还是有糖果盒,但因为家中只有他和妈两人,所以小小的全盒里面几乎只放了黑、红瓜子和一两款糖果,当中也有林春爱的花生脆糖,只是他总觉得那味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一年,家里不只没有放全盒,就连人也没有一个。
这年,他妈拎了十日大假,本来打算跟林春回乡下,但中间出了点事儿……
林春独个儿走在单车径上,他已走出了T市公园的范围,经过了轻铁站,拐弯踏上另一条单车径,他清楚知道再向这方向走十分钟,就是陈秋的家了。他并不是想去陈秋的家,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面对四壁,才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这空气一点都不新鲜。
而且放年假前又发生了那点事儿,他亦一时不想再上陈秋的家。
在放年假前的一个星期三,林春又上了陈秋的家。他们的「美学课」因为考试的关系而不断推迟,前一阵子陈秋好像因为林春要回乡下的事,而生了林春的气,整整一星期没有叫林春上他家。林春也乐得清閒,在这一星期读了几本书,似乎陈秋一天不开口叫林春上去,林春也只会静观其变。终於,陈秋还是捺不住性子,在这天强将林春掳走。
林春也没有生气,出了校门,他反常地微笑,笑容中带了一丝玩味,陈秋感到奇怪,便开口问他。林春回答说 :「也没什麽,大概算你幸运吧。本来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你最近也没有叫我上来你家。我本来打算如果你在放年假前都不叫我上去,我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但现在……或许你真有点运气。」
「到底是什麽事?」陈秋内心燃起一点期待的火星。
「就是我今年不回乡下了。我妈向公司拎了十日大假,本来打算带我回乡下。可是,她看了我的成绩表後,说我英文考得不好,要我在这个年假继续留在香港,去补习或者在家温习,所以就不带我回去了。」
陈秋高兴得在原地跳跃一下,欢呼之馀、竟然情不自禁一把拥住林春,霎时他俩都呆掉了。要不是林春一双眼惊异地望定陈秋近在咫尺的脸,陈秋还真是一味愣著、意识不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