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路他走过三回,每一次都伴随着阑珊风雨,乌沉沉的云从天边压下来,仿佛他晦暗不明的前路。
因为下雨提前投宿,柳明昭擦着头发过来的时候,崔嘉若手边的铜炉已经升起白烟。他坐在窗边,因为天凉,脸色有一点白,雨水从窗沿溅进来,打湿了他的一小片衣袖。
“怎么不关窗。”
他记得崔嘉若是不喜欢下雨天的,至少以前是这样,天气不好的时候,怎么叫都不肯出门。
崔嘉若推给他一个杯子,柳明昭刚要说他不喝茶,看到是白水又坐了下来。他把窗扇放下来,隔绝雨雾,崔嘉若这才看向他,唇角微微勾了勾。
“有心事?”
“算不上。”抚平衣袖,他重新坐得端正,双手搭在杯沿,“只是有些……不安。”
那晚他哭了整夜,压抑太久的眼泪倾泻而出,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了眼睛痛得睁不开,有人握住他的手。柳明昭靠在床头,衣服没有换过,崔嘉若坐起来,看到被自己压住的衣摆,和皱巴巴的衣袖。
他想道谢,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柳明昭摸摸他的脸,起身出门。他确实需要一场发泄,虽然身上还有些难受,却是久违的轻松。这时节没有冰,柳明昭用井水绞了毛巾,让他敷一敷眼睛。
柳明昭没有再追问,却说老夫人过寿,很是惦记他,要他和自己回一趟霸刀山庄。崔嘉若往年在霸刀走动时,最得长辈疼爱,既然知道了,也不好回绝,便答应同往。
往太行山的路不止一条,崔嘉若看到他标注的清河,没有拒绝,但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柳明昭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安抚,至少让他在悔恨之余少了一点被至亲憎恨的苦痛,但他不敢求证,越是近乡,越是情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雨对他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天色有些暗,他低着头,鬓角的长发滑下来,整张脸都在阴影里,只露出紧绷的下颌。
“可惜我安慰人只会一种法子,又怕惹得你生气。”
崔嘉若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惹得还少吗?”
柳明昭便笑,走到他身后去,把人从背后环住。崔嘉若仰头侧身推他,被炽热手掌抚上脸颊,随后额头一热,柳明昭吻过他眉心,又来碰他的嘴唇。
他这个姿势使不上力,全被柳明昭的手臂扶着,男人身上的体温将他包裹,他打了个哆嗦。柳明昭双手一抄,自己也坐下,把他放在腿上搂着。崔嘉若自幼体弱,骨架单薄,被这样抱着也不显得局促。
这一回他没挣扎,靠在柳明昭肩上,手指顺势搭在肩头那片浓密的皮毛里。他知道这样过于亲密,但就在这一刻,他需要这个肩膀。柳明昭一手环着他的腰背,另一手拢着他大腿免得滑下去,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睡一觉,睡醒雨就停了。”
崔嘉若笑了一声,没反驳,秋季的雨总是连绵,但柳明昭这样说,他愿意信。关了窗屋子里有一点潮,柳明昭身上热乎乎的,他被牢牢抱着,一点都不用担心摔倒。
他终于又切实地把人抱在怀里,腿上的重量让他觉得踏实,即使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崔嘉若的冷淡还是会让他不适应。他总是温柔乖顺的,就算闹脾气也不说伤人的话,生气的时候连旧账都不翻,一个道歉就肯和解。
那么好的崔嘉若,怎么自己就不知道珍惜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失去了想起的又全是他的好,若不是生死关头幡然醒悟,或许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这样想一想他就觉得难过,这些年的相处,一幕幕在眼前过,崔嘉若总是在等,等他回头。
而他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崔嘉若会一直等下去,如果最后依旧不能挽回,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大约就是在崔嘉若问肯不肯带他走的时候,选择了回避。
到清河的时候崔嘉若甚至主动向他介绍起来,虽然他并没有在这里长大,至少比柳明昭这个外地人熟悉。提到舍利塔的时候语气如常,柳明昭却察觉他眉间一点淡淡郁色。
“七哥知道的,我不爱应酬,有时候就避到庄子里去,但礼佛是少不了的。”
江湖儿女不讲究抛头露面,但对于世家大族,女子能够出门的机会,就只有那么多。柳家的小姐,自幼听着江湖快意,听刀光剑影,最终却只能放下刀,走入余生望不到头的囚笼。
“去拜一拜也好。”
崔嘉若看了他一眼,说好。他知道柳明昭不信神佛,他这个人行事出格,老夫人没少数落,说他从来不肯去佛堂,更别说去叩拜。老夫人怕他任性妄为,再冲撞了什么,便再不带他了。
不是正日子,人少,寺庙里清净,大殿里信众正虔诚诵经,柳明昭听了几句就不耐烦,转到后殿去坐着,没一会崔嘉若也出来。
柳明昭挑挑眉,崔嘉若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其实我也听不懂。”
他出入寺庙,都是陪着家人,佛理深奥,他一个年轻人,又不曾钻研过,听得稀里糊涂,不如不听,免得曲解。
“刚才在后殿,看到许多灯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嘉若看他示意的方向,是后殿里长明的烛火,嘴角勉强勾了一下,回道:“左殿长生塔,右边是往生塔,最大的那个,就是崔家的了。”
见他落寞,柳明昭心一横,拉着他起身向后走,说道:“既然是崔家的,给姑姑上柱香也好。”
崔嘉若本想拒绝,但已经被他拉到门口,心想崔家宗祠他是进不去了,更别说祖坟,想要祭拜母亲,似乎也只有这里了。
“好。”
柳明昭眯着眼向上看,这座塔一层一层,摆满了灯烛,每一盏灯上面都立着一个牌位,他上了香,又拉着崔嘉若往左边大殿走。崔嘉若往回抽,柳明昭不松手,他便叹道:“我已经除名,那里是没有我的名字的。”
“我知道。”
柳明昭还在拖着他,崔嘉若不想拉拉扯扯,只得跟着他进门。柳明昭在殿门问小沙弥,长生牌要如何供奉,他要给崔嘉若立一个。
“你不用这样。”他哭笑不得,被除名的事,他并不很放在心上,那座塔上有没有他的名字,他也不在意。但是柳明昭不知道发什么疯,攥着他的手不肯松,说别人有的,若若也要有。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都是父母子女,你凑什么热闹。”
柳明昭换了只手握着他,像怕他跑了,在纸上写下崔嘉若的名字,又问他生辰八字,崔嘉若不说,他便直接把笔塞到他手里。
“我是你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嘉若苦笑,他喊了这么多年七哥,但心里好像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确确实实还有这样一层血缘。他磨蹭着写完,小沙弥看清他的名字,咦了一声,去翻录名的册子。
“这位施主的长生牌,已经供奉在上面了。”
崔嘉若一愣,一时不知该做何等回应,柳明昭握紧他的手,挡在他面前追问:“当真,以前的可不算。”
“是这位施主,八字都是一样的,从崔氏塔中移出来单独供奉,没错的。”
“是谁供的?”
“我看看。”小沙弥向后翻了一页,脆声道:“是位姓柳的夫人。”
崔嘉若晃了一下,手指下意识蜷缩,柳明昭都被他指尖掐的生疼,想到他另一只手的掌心也受着这样的摧残,只好将他双手都握住掰开。
“若若,不要难过,这是好事。”
崔嘉若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是对的,应该欢喜还是难过,他心里空的厉害,千言万语,又无话可说,纷乱的情绪梗在胸口,让他只会喘息。
“我不难过。”他直勾勾地看着大殿中满墙的烛火,他不知道哪一盏是自己的,只觉得团团光晕都是无声的爱意。
柳明昭略微粗糙的指腹擦过脸颊,他才察觉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他想说自己没事,真的没有关系,但说不出口。柳明昭看了一眼慌乱的小沙弥,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扶着崔嘉若又回了院子里。四周没有人,崔嘉若的哭声也压在嗓子里,柳明昭让他埋在自己肩头哭个痛快,一下一下从他背上抚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着在外面,崔嘉若很快冷静下来,他捂着脸用力呼吸几次,去摸手帕。柳明昭见他缓过气,抽了自己的帕子给他擦脸,他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个易碎品那样,一点一点擦净他的脸。
“抱歉,我……”他吸了吸鼻子,在柳明昭面前失态已经不是一两回,索性他什么都见过了,崔嘉若颇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直接把手帕接过来,胡乱抹了两把。
柳明昭笑了一声,摸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在我面前还要端着,我也要哭了。”
“胡说什么。”
到底是佛门净地,崔嘉若只斜了他一眼,柳明昭摇摇头,收回手帕,问道:“如何,可是安心了?”
他一直都知道崔嘉若的心结,起先以为是未能祭拜的遗憾,他自己也有疑惑,便背着他寻了旧人探问,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崔嘉若。他怕崔嘉若不肯信,一个人的想法陷入僵局的时候,单凭三言两语,是很难开解的。便是表面上认同了他的说法,心里始终抱着怀疑,怕只是他的安慰。
崔嘉若嗯了一声,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才故意带他来这里。他说话的时候鼻音还很重,显得软糯许多,眼睛还泛红,看着愈发委屈可怜。柳明昭按下那些亵渎净地的心思,否认了他的疑问。
至于今天的事,他确实不知情,连立长生牌这个想法,也是看到长生塔之后才冒出来的,他庆幸自己的坚持,至少崔嘉若不会再折磨自己。
即使如此,他们在清河也没有多留,这里的一切对崔嘉若而言,都没有什么可供怀念,不如早些赶路。柳明昭自是不会反驳,旧地伤怀,哪怕现在崔嘉若已经能够面对过去,始终是一件憾事。
说是赶路,行程却极慢,崔嘉若的义诊并没有停下,每到一处,总要问一问。他不止一次要柳明昭先行一步,他一定会去,不会反悔。柳明昭自然不肯,老夫人过寿,那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四海为家,回去干什么,挨骂吗?”
他年岁越长,越不想回家,每一回念着老夫人年纪大了,回去待上两天,都要被念叨的落荒而逃。而话题从十年前就没有什么变化,来来回回,就是娶妻生子,而他也总用一句话搪塞,没遇上合适的。
老夫人骂他,你这样拖下去,别人的孩子都能娶亲了,哪还有合适的小姐给你。柳明昭心道,带孩子的不是正好,怕气坏了老夫人,闭嘴不吭声了。
现在再问,他倒是有了心仪之人,可惜,还是不能遂了他们的愿。如果崔嘉若愿意,他倒是可以收养个孩子,或者收个徒弟,可惜八字没一撇。
崔嘉若义诊的时顾不上他,柳明昭大部分时候陪着,帮些小忙,也能护着他,不被人冲撞。他知道崔嘉若习武,也见过,但和他想护着崔嘉若,不冲突。
有时候他去喝酒,哪里都有他的熟人,打趣他最近怎么这样安分,好些人都盼着你。柳明昭只是摇头,说以后都不去了,引来连声惊叹,七少这是被何方神圣收了心,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开开眼。
柳明昭骂他们胡闹,有人提起件旧事,你花那么大力气去找春山先生,可是看中了哪位画中人?他的否认迟疑一瞬,就被这些人看破,纷纷起哄,一个一个回忆榜上有名的美人。
柳明昭由他们猜,崔嘉若的画,全被他收了起来,再没有流出去的,不可能上榜。他越是不说,那些人越好奇,柳明昭守口如瓶,被灌了不少酒。连他这样的海量,都喝的头重脚轻,推了晚上的邀约,他记得出门时和崔嘉若说过,晚上一起回去。
进门时的酒气冲的崔嘉若一皱眉,推着他去换衣服,递毛巾这样的事做的过于顺手,被柳明昭抓住手腕一把按进怀里。
“若若,让我抱一会。”带着醉意的嗓音略微低哑,他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崔嘉若身上,崔嘉若被他一抱,没站稳,撞到他肩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白地表露过心思,哪怕总是会耍赖一样地和他亲近片刻,也止于一个拥抱,或是偷袭般的吻。他不排斥,也不讨厌,柳明昭愿意跟,他也不赶,当他察觉到这样只是浪费时间之后,自己就会放弃了。
因着一点不愿出口的私心,崔嘉若并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收场过于狼狈,以至于日后回忆起来,只剩了一地狼藉,让他连慰藉都寻不到。
“你喝醉了。”
他生硬地回答,想要推开柳明昭,直觉告诉他现在过于危险,他不能再留下来了,也许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而他们的开场就是这样,他知道柳明昭那天没有醉,但事情就是发生了,现在他还有离开的机会。
“我不碰你。”柳明昭埋在他肩头,说话有一点含糊,他撑起一点,湿热的吐息都扑在崔嘉若耳侧。浓重的酒气,炽热的呼吸,无数回忆交叠着涌来,让他腰腿久违地浮起一阵酸麻。
他费力地把柳明昭架起来往内间走,柳明昭没有挣扎,被他扶到床边坐下,他靠在床边,怎么都不肯松开崔嘉若的手。
“我去给你倒水。”他耐心地哄,去推柳明昭的手,“我不走。”
柳明昭大约是没听进去,摇了摇头,崔嘉若总不好硬掰,只好弯下腰靠近些,又重复了一遍。
柳明昭摇摇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两个人滚成一团,摔进床帐里。崔嘉若立刻便要起身,被牢牢压住,他打了个颤,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他几乎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一个如他所料,有些侵略性的吻,柳明昭按着他的肩膀,把他牢牢压制在那里,舌尖在他唇缝上舔弄,另一手在他下颌处一捏,便伸了进来。崔嘉若的话都被搅碎了,他想要合拢嘴唇,又狠不下心去咬他,只用力推他的肩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一个吻都让他全身发软,他的身体背离意志,被一个吻唤醒情欲,熟悉的热意自小腹胸口开始蔓延,他掐在柳明昭肩头皮毛里的手指收紧,把他的领子抓成一簇一簇的。
而柳明昭只是吻他,一遍一遍地用舌尖描摹他的唇形,在他放松的时候含住他的舌尖吮吸。搅弄出来的水声让他耳根发热,而在口唇中不断进出舔舐的舌让他有一种正在被侵犯的错觉。
他说不出话,也不敢开口,他知道自己现在,只会发出邀请一般的呻吟,这让他觉得羞耻。崔嘉若皱着眉,双手用力地推他,哪怕他根本用不出力气。
柳明昭终于放过被他蹂躏的红肿的唇,转而去咬他的耳朵,被放大的声响让他手臂都跟着酸软,颤颤地搭在柳明昭肩上。
“醒醒!”他不抱希望地呵斥,柳明昭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略微撑起来些,低着头看他。
他的眼神晦暗难明,崔嘉若根本不敢对视,他怕看到自己的心虚。
柳明昭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轻轻亲一下他的额头。
“别怕,我不碰你。”他压低身子,额头与他相贴,鼻尖也蹭在一起,一个过于亲密的动作,崔嘉若身体还残留着那个吻带来的热度,柳明昭一靠近,他就颤了一下。
“别怕。”他小声重复,翻个身躺下,让崔嘉若伏在他胸前,“就抱一会,一小会就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柳明昭没醉,他不知道多清醒。
崔嘉若安静地伏在他身上,像每一个曾交颈而眠的夜晚,亲密无间。而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了多少东西。
他更舍不得松手,把人紧紧抱着,做出一副醉态,心下一片清明。崔嘉若正枕在他胸口,心跳隔着胸膛向他耳边传来。他的衣领本就开得低,刚才一番拉扯,早就向两侧翻开,崔嘉若额头就贴在他炙热的皮肤上。
凹凸不平的疤痕横在上面,崔嘉若挪了挪手臂,柳明昭没动,他便抚上那道疤。江湖上多少传言,都抵不过他亲眼所见,他知道柳明昭身上有多少痕迹,却不知这一年里又添了多少。
也许下一次错过,就是一生。他没有推开柳明昭,为着的不止是不忍,他是大夫,不避讳生老病死,但落到自己身上,还是会觉得难过。
而江湖从来如此,只留少年。
所以他不愿意和柳明昭争执,若哪一天……他不希望最后能回忆起来的,是冷语恶言。就算不复相见,他们之间还有无数帐暖缠绵,真心假意,又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突然理解了柳明昭先前的逃避,一辈子太长,谁也没有办法保证少年人的爱恨是不是足够长久,再炽烈的感情冷下来也只剩了鸡毛蒜皮,金玉良缘也会成怨偶。
就像他的母亲,像他们家中大部分人,包括柳明昭的亲长,就算是柳五爷,当年不是也没能得偿所愿。
现在他还年轻,柳明昭也没有到想要退隐江湖的年纪,许诺轻易,相守太难。他喜欢柳明昭那么多年,或许也能称作是爱,但最初的仰慕,亦来自片语传言。
柳家七郎生性顽劣,狂悖叛逆,不尊亲长,条条都是错处。他刚回家中,人都认不齐全,但各家同辈之间多有比较,他早早就听过了柳明昭的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觉得羡慕,不能表露,内心憧憬向往,第一回见他,连结交的勇气都鼓了好久,又被柳明昭一句话打散了。
至于为什么他总来走动,除过血缘,是他自己想要来。
越是不见,越是想念,而自己都没能明晰的心思,在颠倒梦境中拆了个干净。
他喜欢柳明昭。
柳明昭如今不敢问,他若是问了,大约也不敢信,崔嘉若会坦言,我还喜欢你。但他不打算和柳明昭再纠缠下去了,以前他求一个长久,柳明昭不肯,如今他求好聚好散,柳明昭又不愿了。
想来世间诸事,不能皆如所愿,一念境转,如是而已。
他想了这许多,柳明昭自是不知,他合着眼假寐,手上不曾放松一点。崔嘉若原想等他睡着再起身,但柳明昭抱得紧,身子暖融融地贴着,他也跟着犯困。
睡一会也不碍事……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反正都睡过那么多回了。一边惦记着躺一会就起身,压不住实在困倦,竟比柳明昭还先睡过去。
听得他绵长呼吸,轻轻柔柔从胸口拂过去,柳明昭愈发心痒,脑子里想了数十种不敬之想,又只能全数压下。
他小心地把人往床上又带了点,让他睡得舒适些,崔嘉若被惊动,没醒,往他怀里又拱了两下,手臂仍搭在他胸口。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相处过,柳明昭很珍惜这片刻温存,他能够猜到一些崔嘉若的想法,无非是累了倦了,也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直到客栈只剩了一间房。
柳明昭看他一眼,笑着说这可不是故意安排的,崔嘉若用眼角瞥他,回道:“应也不是第一次用。”
他这样一说,柳明昭都要怀疑起自己来,反而崔嘉若先上了楼,还要了热水,柳明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崔嘉若不是摆架子的人,有一点却很坚持,就算他们之前再亲密,他也不肯让柳明昭在他沐浴的时候进门。偶尔有那么两回,也是被折腾的昏睡过去,只能任凭摆弄。
他看着热水一桶一桶提上去,只好在楼下喝酒,越近北方,酒水越烈。他不挑,什么酒都能入口,他只是喜欢酒水浸入胸膛的绵延热烈,像关外的风。
他喜欢的东西都很简单,明月,朝阳,一望无际的原野和海浪,这些属于自然的,野蛮的自由。
这一回他记得敲门,崔嘉若应了一声,他正在擦那一头长发,乌黑柔软的一大捧,在他侧身的时候几乎垂到了脚踝。
“我让他们换水。”
他头也没抬,等柳明昭走近,闻到了酒气才转过来,动了动嘴唇,又只无奈地笑了一声。柳明昭摸摸鼻尖,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一身酒味冲撞了他一样。
等他也洗漱完,崔嘉若不知从哪转了一圈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吃什么?”
崔嘉若伸出手递给他,“糖。”
柳明昭摇头,还是捏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咔嚓咔嚓咬碎了,又皱着眉去舔。
“小时候喝药总吐,师父就给一块蜜饯,有时候是糖,结果次数多了,看到糖,嘴里反而苦起来了。”
柳明昭也跟着吞咽,甜味还残留在口腔,崔嘉若又递给他一块,柳明昭低头,就着他的手含进去。
“我说这些,不是在诉苦,只是想说,我不会因为过去,就否认糖是甜的,而害怕去吃它。”
“……若若。”
“甜吗?”
柳明昭点头,他不能否认,但同时他嘴里也跟着发苦。他明白崔嘉若的意思,拒绝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在否认他现在的感情。
“你记不记得,在洛阳的时候,我说过,也许我会成为你的遗憾。”他笑了笑,有一点狡黠,“你看,求不得总是最好,对不对?”
“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明昭否认的很痛快,他对自己的心意,如果说前几年还有忽视回避,如今那些朦胧情愫,入骨相思,清晰可辨。
“不说这个了,若若,去睡吧。”
天色已经很晚,崔嘉若没有反对,回内间把头发拢成一把,睡在床内侧。柳明昭摸过来的时候熄了灯,崔嘉若睡着了,还是有所察觉,含糊地哼了一声。柳明昭不想吵醒了他,停在那里,放轻了动作,崔嘉若又往里面挪了一点,给他让了个位置。
他做的自然,反而让柳明昭的犹豫都显得刻意,他躺上去,手臂搭在崔嘉若身上,只敢摸他柔顺的长发。他太过出神,以至于发现崔嘉若睁眼时,竟不知他何时醒来。
“睡吧。”
崔嘉若仰起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再看他一眼。不等柳明昭反应,他又翻个身转回去,留给他一个后背。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饶是柳明昭自认对他了解颇深,一时也猜不出他究竟何意,甚至怀疑起自己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了解他。
“……若若?”
崔嘉若当然没睡着,他双肩微微颤动,闷闷的笑声传过来,柳明昭听得晕乎乎,整个人都要飘起来。柳明昭伸出手臂,把他往怀里带,崔嘉若毫无抗拒,被他从背后搂在怀里。
“你……”
“睡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话被打断了,柳明昭只好怀着忐忑闭嘴,但他怎么还睡得着,一时欢喜一时担忧。本该辗转反侧,又怕惊扰梦中人,僵着身子躺了一夜。
崔嘉若见他眼下青灰,挑眉笑了一笑,倒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了。柳明昭暗自思忖,决定等下一回崔嘉若再玩这样的小把戏,还是要给他一点教训。
然而他的想法似乎也被察觉,一直到回了霸刀山庄,他们都相安无事。按下一众长辈拉着他嘘寒问暖不提,崔嘉若推辞了独占一座院子的偏爱,他以前来,前呼后拥,现在轻装简行,被柳明昭划拉到他自己的院子去住了。
柳明昭留他下棋,这可实在少见,崔嘉若上回进他卧房,醉得迷迷糊糊,隐约记得是有一副棋盘。但他很快就发现柳明昭不过是在找借口,他何止心不在焉,还左右支绌。崔嘉若看着棋盘上一面倒的局势,抬手填了自己的眼,这一手倒让局面又回了对峙之势。
“七哥有话不妨直说,吞吞吐吐,倒不像你了。”
柳明昭看他捡棋子,眉头也跟着拧起来,索性把棋子抛回去,胡乱一丢。
“我要出关一趟。”
崔嘉若动作毫无停顿,只微微抬一下眼,又落回杂乱的棋盘上。
“耽误许久,是该如此。”
“我没放弃。”柳明昭听出他的意思,揉了揉眉心,解释起来,“有些事要办,若若,我没放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嘉若只好又叹气,道一声罢了,便将棋子一丢,欺身而上,单膝抵在柳明昭腿间一跪,一手勾上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上来。
柳明昭哪会让他退开,捉住他手腕,另一手往腰上一带,就把人牢牢按在自己怀里。崔嘉若哼了一声,嘴唇被含住,一张口就被侵入,说不出话来了。
他没想着反抗,双手都环在柳明昭颈后,察觉到他的顺从,柳明昭干脆从大腿上一抄,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到床榻不过几步路,柳明昭似乎都等得不耐烦,把人抵在桌上亲了好一会,才肯松开被自己蹂躏的红肿的唇。崔嘉若半眯着眼,有些纵容的意味,悬在半空的小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真不生气了?”
听他这样问,崔嘉若摇摇头,回道:“你再问,我就走了。”
柳明昭心中大喜,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吻了又吻,低声道:“好若若,我怕想得不对,惹恼了你。”
崔嘉若先前踢他一脚,已是少有的作态,闻言别过脸,推他一把,咕哝道:“我真的走了。”
柳明昭哪里会被推动,他双臂一紧,把人锁在怀里,崔嘉若肩膀都被勒的发痛,更推不开他这一身蛮力。好在柳明昭很快就松开手,在他从桌子上滑下来之前,就把人抱到床帐里去。
他不再说话,更不会问一些行不行的废话,以崔嘉若的脸皮,最多是点一点头,多半是恼羞成怒要翻脸的。他一点都不想冒险,只反复含着他嘴唇舔吻,再勾着软舌纠缠,让崔嘉若气喘吁吁,脸色潮红,连呼吸都乱成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熟悉的,让人融化的热度,一点一点沿着皮肤蔓延。柳明昭的手指粗糙温暖,一寸一寸滑过最上好的锦缎。许久没和人亲近,崔嘉若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被柳明昭这样不疾不徐的动作,抚出一种恐惧来。
他越是往床里躲,柳明昭就逼得更近,上衣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柳明昭拽着他腰间系带一扯,整片胸口都露了出来。
敏感的蕊珠一如往常,只用指腹扫过就能激得挺立,更别说被含在口中用唇舌拨弄。崔嘉若捂着嘴唇,腰背不自然地绷紧,倒像是把胸口送到对方面前。
他喘得越急,柳明昭便越要继续作弄,生着刀茧的皮肤摩擦时,带来的麻痒非寻常可比,而另一侧被人舔咬不止,截然不同却一般剧烈的刺激。崔嘉若起先还能拧着腰扑腾两下,被柳明昭倾身覆上来,就只剩了喘气的份。
腰腹磨蹭间抵上对方腰间坠饰,发出金玉碰撞的声响,崔嘉若伸手去拨,手背贴上对方的小腹。紧绷的肌肉传来源源热意,他抽回手,大腿双腿之间却被什么狠狠蹭了一下。
不等他惊呼出声,就意识到那是什么,崔嘉若双腿合拢曲起,想要顶开那蓄势待发的硬物。柳明昭更不能让他如愿,膝盖一顶就分开他大腿,空出一手在他腿根上捏了捏。
没几下就把衣衫褪了个干净,崔嘉若又缩了缩,趁他解那身貂裘时一翻身扯开了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柳明昭也不急着把他再剥出来,只从下面掀开一角,低头钻了进去。
崔嘉若腿上一痒,抬腿就要踢,被攥住脚腕,还被人咬了一口。他又去掀被子,反被柳明昭制住双腿,难以起身,只能由着热乎乎的身体从双腿覆上来,一路留下湿热的呼吸。
他抖开一道缝隙,低头看去,柳明昭便抬头,冲他一笑,当着他的面亲他的小腹。又将抬头的阳物吮上几口,直到崔嘉若双腿战战,顶端淌了前液才作罢。
崔嘉若才松一口气,两团软肉就被一双手掐着分开,露出闭合的褶皱。湿软的触感传来时,崔嘉若双手一抓,又将被子抱紧了。虽然彻底看不到柳明昭在做什么,但隐秘处不断被人手口并用地入侵,已经让他羞耻的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着被子下隆起的一大团,垂了半面的床帐,散落在地面的衣衫,蓦然生出几分心虚,好似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过量的刺激让他哼叫起来。连连踢蹬,声音也带了几分绵软泣音。柳明昭爬起来,因为憋闷额头都渗出汗来,唇角下颌沾了水迹,崔嘉若推他时摸了一手。
手掌被柳明昭按住,掌心传来濡湿的痒,崔嘉若见抽不回来,索性由他摆弄。
他身子久未尝人事,但被精心侍弄一会,很快就被挑起情欲,脸颊眼角都浮出春色。双唇本就被吮得红肿,又在主人想要克制声音的意愿下,被咬出许多齿痕来。
这样的崔嘉若,他许久不曾瞧见过了,自然想多看一会,手上动作愈发缠绵起来,只让他更沉溺一些。
他早忍得难耐,但不急于一时,好像又找回几分当初的恶劣,要崔嘉若全身上下,都记住被他给予的快乐。而崔嘉若已不再是那般青涩迷茫,直勾勾地盯着他,欢喜期待恐惧,什么都能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
想到这他去看崔嘉若的眼睛,许是刚刚闹得过头,眼角有一点泪痕,却没看他,低垂着睫毛,挡住了粼粼波光。
他心里忽地一空,那些被他强压的欲念冲破压制,露出狰狞的面目,要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口吞下腹去。
崔嘉若疼得吸气,纵然他再小心,要容纳柳明昭那物还是有些吃力。双腿酸软得使不上力,能够感觉到其上跳动的经络,每一次他借着呼吸去放松身体,都被其上细小的鼓噪激得一颤,不由得夹得更紧。
柳明昭双手撑在他身侧,手臂上青筋盘结,都随着他的忍耐渐渐鼓起,上面的疤痕也跟着扭曲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崔嘉若就看着他的伤疤。
深浅交错,手臂上最多,虽都不算严重,但有一些明显是因为没有好好处理而留下的。这样的疤痕并不平滑,边缘也不整齐,肆无忌惮地伸着触角,仿佛侵蚀血肉一般顽固地寄生在上面。
柳明昭自然不满崔嘉若的走神,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引动连接处的变化,把崔嘉若的注意又拉了回来。
崔嘉若抬了一下眼皮,手指摸上他肩头一道狭长疤痕,指尖在上头按了一下。重新聚拢的皮肤感知有限,只传来一点细微的痒,柳明昭瞥了一眼,握住他的手。
他伏下来,让两个人交叠出紧密的拥抱,在他耳边问疼不疼,崔嘉若却问了他同样的话。
“习惯了,就不疼了。”
崔嘉若轻轻笑了一声,手掌抚上他的脸颊,一个有些陌生的长久对视,几乎让柳明昭生出不安来。
然后他点一点头,说我也习惯了。
习惯,就不疼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约是压抑了太久,柳明昭这一回格外的克制,一直不轻不重地磨着他,虽然不激烈,但快感还是不断地累积,一层一层地如同浪潮,将他推上云端。
他在这绵绵不绝的快意中,筋骨酸软,心神涣散,连眼神都难以聚焦,一时是帐顶的花纹,一时是窗外模糊的光影。
天色早已黑透,院外不知何时掌了灯,模糊的光晕从窗格透过来,像被摔碎的月光。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死过去,又被生生操的活回来,全身只剩了那一处还敏感,手脚都酸麻的抬不起来。
“疼了?”
见他脸上一片水光,柳明昭又放缓一些,在他眼角吻了两下。崔嘉若迷迷糊糊地摇头,一点都不疼了,整个腔道彻底打开,任人采撷,他一丝一毫的抵抗都生不出来。
“那哭什么,舒服么?”
他问得轻,又带着点笑意,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每一下都往他精囊上碾。虽然没有大开大合的尽兴,但崔嘉若的反应,却让他生出同样的满足。
崔嘉若嗯了一声,他的羞耻和矜持,早在这样缠绵的交合里被磨的干净,全身上下都被柳明昭掌控着,让他坦然接受自己的欲望和快乐。
柳明昭又笑了一声,崔嘉若比以前放开了许多,大约是成熟了些,他本做好了被踢一脚的准备。他低声问那我能不能快一些,崔嘉若喘了两口气,微不可查地点头,柳明昭低头含住他嘴唇,含糊着问那我再重一些好不好?
这一回崔嘉若没有回应,柳明昭换着角度在他腿间进出,直磨的肠肉滚烫,不住地收缩,又忽然停了下来,问一遍好不好。崔嘉若双腿往他腰上缠,微微抬着腰摇晃,一副情热放浪之态,直把柳明昭看得心口直跳,额角青筋乱迸,顾不上等他回答,便将他双腿抱起来一折,一挺身操到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