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点说,是一种煽动性的语言。”马伯清补充道。
“是一种煽动。伯清你在这个问题上好好做做文章,不必心慈手软。但要沉住气,要不露声色。”代强调说。
马伯清说:“好!不过,这段录音只删去了‘假如’,能把中间‘真的’二字删掉就更好了。”
代宇庭说:“嗨!没必要,去掉‘假如’,意思完全反了,他讲是‘真的’,就是真的。我看就这样吧!今晚我到格明市长那里去一下,你把资料准备一下,不要打印,誊正后直接给我。”
马伯清:“要不要跟姓朝的讲一声,我今天去不去现场?”
代宇庭:“不必了,有我嘛!难道他还算个什么不成?”
马伯清:“好吧!我听您的,那我就在隔壁房间了!”
代宇庭:“好!晚上还在一起吃饭。”
十三
楚云市的上空,阴云密布,停停洒洒的细雨象无声的逐客令,似有意催促静坐在这里的数万名学生回校。时值六月,下雨时还有一丝凉意,雨一停则闷热难当。这种捂腐乳式的闷湿气候,加上人多得连站的位置都难找到,废屑满地,空气显得特别污浊。有几个坚持绝食的“勇士们”刚被抬出送医院抢救,又一批“发病”的学生被扶出现场。不行了,一度豪气干云天的青年们的意志在慢慢减退。他们看到,工人不支持他们,市民开始厌恶他们,远离城市的农民更看不起他们。派下去的人回来告诉说,农民根本不理茬,市民嘛,开始还零零星星的有那么几个人给学生送这送那,尤其是市府两边的店铺老板,今天送点方便面,明天抱几瓶矿泉水。学生们便在广播里大肆宣扬,市民们是如何爱国,久而久之,市民们看到这帮学生直翻白眼。学“潮”总也不退,店铺被长期“淹”得开不了门,做生意的靠的是每天“财门大敞开”才有饭吃。如今眼看饭碗都要给学生砸了,好不气愤!他们不仅不再送东西,而且,一出门看到这些学生就怒目而视。再加上臭气也影响到他们,有的还跑来质问学生:
“你们怎么还不走?你们该走吧!”。
看来,学潮已经成了不得人心的祸水了。
经历52个日日夜夜急风暴雨,市政府大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几台环卫车一阵突击清扫,广场又现出了它的原貌。清洗过后的中心花台又是那么鲜艳夺目,两侧茵茵的绿草露出它艰涩的笑颜。清晨,武警战士将一面新制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啊!人民政府!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梦,一场恶梦!
一场暴风骤雨结束了,这是人们亲眼目睹的百年不遇的“洪灾”。然而,人们看不见、摸不着,一种涌动在人际中的暗流并没有结束。当朝旭目送着最后一批学生走出市政府大门的时候,他紧张了几十天的心忽而感到一阵凄凉,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禁。
他回到办公室,地上、桌上、椅子上已积下薄薄的一层灰。朝旭打开门窗通风。清扫完卫生,把凉开水换下,放松开来靠在背椅上,准备将近两个月来的工作情况写一下。
朝旭认为,这次处理学潮,市委、市政府的指导思想是正确的。52个日日夜夜,十数万学生集中到这不到0。5平方公里的政府大院,没有死一人,没有伤一人,没有出现破坏性事件,最后平平安安地把他们送回了学校,这就是成功。作为群工部的工作任务,应该说只能是这样。
朝旭执笔在手,极力想把这一全过程理出个头绪,……。
“咚,咚,咚!”随着三声响门声,两个戴眼镜,挂相机的年青人直接走进了朝旭的办公室。
“您是朝部长吗?”来者问。
“我是朝旭!”警惕的眼神直视来者。
“我们是《太阳时报》的记者。”
“啊!”朝旭随着他俩的自我介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并用眼睛示意他们愿座不座。两记者似乎感到一股冷气袭来。其实他们早已领略了朝旭大度的精明,超凡的气质以及他敏锐的洞察力,和口若悬河的风采。因为,从学潮的出现到结束,朝旭始终在第一线,每晚的电视新闻,第一条就是他的身影。接待、谈判、对话、答辩,他是唯一以政府官员身份活跃在学生之中的新闻人物,怪不得两记者一眼便认出了他。
“我们想来采访一下您对这次学潮的看法,并想请您提供几名带头闹事的学生姓名和一些具体的不法行为。”两名记者的采访直奔主题。
朝旭的嗓子早已嘶哑了,他先喝了一口水,开抽屉拿了一片“草珊瑚”含在嘴里,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应付地说:“这次学潮影响是很大,但说有什么过多文章可做,恕我直言,大可不必。学生年轻,主要是认识问题,就楚云市来说,情况并不复杂。虽然人有十几万,也闹腾了一两个月,可并没出现任何越轨行为。”
“不是有一帮学生围攻您了吗?”一记者插话。
“哪里有什么围攻,我经常走进学生圈子和他们交流,有时出现争执,在所难免。”他俩见朝旭矢口否认,脸马上沉下来了。
朝旭接着说:“据我的了解,学生们这次出现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包括一些和我接触较多的所谓负责人。当天安门的学生撤退后,他们也就走了。至于带头闹事的学生,我并未发现,因此无可奉告。我认为,既然市委、市政府对此没有什么指示与要求,又何必非要揪出几个人来不可呢?我觉得,你们做记者的,既要捕捉有价值的新闻,又要与人为善。你一条新闻见报不打紧,可对于他们学生来说就惨了,甚至很可能毁了他们一生。平心而论,这件事确实影响很大,直接间接损失也不小,但我个人认为,在改革开放还未被一部份人真正理解时,出点风波亦属正常。既然能允许文化大革命那样大的错误,那么,这个时候小年青们犯点傻,应该原谅他们,说几句过激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共产党是有雅量的,更何况几个年青学生啊!我看就这样吧!请原谅。”
朝旭的意识很清楚,你们可以走了。但是,两名记者对他的逐客令满不在乎,纠缠他说:“那不行,事情要搞清楚。如果北京出了事,楚云也一定会出事!”
“这是你们的推测,我们只能以事实为根据。”朝旭反驳道。接着他又说:“你们作舆论工作的一定要依法办事,不要认为北京抓了几个人,我们楚云市就非要抓几个人不可。北京那是首都,听说也只是抓了少数几个真正干了坏事的坏人,因为那些人为所欲为,是他们影响了全国,否则不会拖这么长时间,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对他们采取强制性措施是必要的,因为他们起了很坏的带头作用,是动乱的祸源,对他们不采取断然措施,全国性的学生动乱就无法平息。楚云和全国其它省市一样,北京撤退后,他们根本不需要做工作就自动走了。难道这个时候还要跑进人家的教室,把正在读书的学生提搂出来,就显示你们有本事?退一步讲,即使出了事,也只能犯到哪,办到哪,不能主观臆断,要有证据,凭白无故地去抓人家,是违法的。”
“你不给我们提供线索,你袒护他们!”记者大声说。
“不存在!他们没有犯罪;我有保护他们的责任,不是袒护,请你用词准确点。提供什么线索?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捏造什么?这难道是你们记者的职业道德?”朝旭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如果查出他们犯了罪呢?”
“我不知情与我无关,知情不举依法处置。”朝旭很有份量的回答,让两名记者无懈可击。他二人恼羞成怒,威胁道:“难道你就不考虑你的前途?”
朝旭坦然地回道:
“笑话!不给你们捏造几个坏人名单,就会影响我的前途?按你们的意思做了,就会连升三级?谢谢你们的好心—;—;!”他特意在“好心”二字上加重语气。不料另一记者因语塞而气恼,两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压,威胁说:“我们希望你想清楚点!朝部长!”
朝旭一听口气,象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嚯”地站起来,把手往外一指,喝道:“大胆!这是甚么地方?用得作你来教训我,你们给我出去!”
“好好好,我们走……”两名记者一见这威武不屈的架式,慌忙退了出去。
朝旭斥退一无所获的两名记者,将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了,回座到桌边,抽出一支烟猛吸着,轻轻地狠道:“无聊,唯恐天下不乱,造声势的是他们,无中生有的还是他们。抓人抓人,好象他们自己绝子绝孙了,一定要向这些小青年下手。”朝旭仰靠在坐椅上想,唉!中国啊!这以整人为乐的哲学,何时才能被彻底否定?要说当官的整人,是为了踩着别人往上爬,还有所图,这当记者的也掺和到搞人的里面,他们图个什么?啊!对了,图表现。因为,在中国最能表现自己的是说别人的不是,别人不是,他就是了,中国的和尚都有级别呢,又何况新闻界,一阶一阶直到上面哪!你看,其它省市没有抓出坏头头,我们楚云就抓出来了,我这记者是不是有水平哪!有水平就上哩!至于别人冤不冤,关我什么事?朝旭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唉!这就是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哇!”
一连几天,朝旭连续接到不少报社、电台和有关部门的电话,都是有关抓学生中坏头头的约谈,他毫不客气的一律拒绝了。这天,他刚准备锁上门到办公厅办事,也借以回避这些烦人的电话和采访,不料一出门,正好碰上一群迎面而来的记者来了,把他堵回到办公室里。他退到办公桌边坐下,大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