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向寒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却轻轻地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不漏痕迹地将谢洛城的手握在手中。“既然柳少主已然明白这个道理,这劳役也不必继续了,少主这就回柳族去吧。”
雩风愣了愣,“这就可以走了?”说完就皱眉。“我走了,这些秃了的人谁来照顾?”
谢洛城轻轻依着身边高大的身影,心上的酸涩被冲得干干净净。“若是少主心有不忍,那边继续劳烦少主吧。只是少主不必再被封禁,只管用法术好了。”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就当是……再给少主出个难题………要怎么才能不漏痕迹又不叫凡人惊慌地用法术帮他们做事呢?”
雩风认真想了想,忍不住兴奋道:“听起来很难的样子!我要试一试!”
谢洛城和楼向寒对望一眼,连楼向寒的眼里都忍不住有了笑意。这……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愿六界之间多些这样的孩子,少些纷争吧。
如此一来,这折柳一事便算是解决了,楼谢四人再无他事,便一同回了京兆府。穿过厅事,楼向寒自然是去梅花院处理事务,谢洛城自然也是跟着的。沈北亭要去典狱房审理一些案卷,桑迟嫌弃那地方森冷无趣,自己跑去后花园看看什么花开了。在一棵杏花下站了好一会,忽然又折了一枝花跑去了典狱房,站在沈北亭身边不说话。
沈北亭放下手中的案卷,笑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站着不说话?”
桑迟眨了眨眼,将手上的花插…在案头的笔筒上,问道:“好不好看?”
沈北亭望了一眼,杏花灼灼,自然是点头。“嗯,很好看。”
桑迟说:“可是一会儿就会凋落的。”
沈北亭默然,叹了口气道:“是啊,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大多不牢固。”
桑迟说:“可是它开过了就很好啦!不一定要长生不老的。”
沈北亭惊讶,看着桑迟说不出话来。桑迟给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道:“你说完那些话就很伤心,虽然你一直在笑。北亭,你为什么难过?因为自己是凡人不能长生不老吗?”
桑迟小猫妖很认真地安慰道:“你说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我却觉得,人生在世,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活着的时候一直很开心,那就算是和那只母鸡一样,哪怕最后被吃掉,只活了几个月,也强过千秋万载都是一个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完去看沈北亭,沈北亭却还是在发愣。桑迟有些忐忑,小小声地说:“我……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沈北亭好像猛地回过神来一般,伸手抚了抚桑迟的长发,紧紧地挨着他,几乎将他抱在怀里。“没有,桑迟的话,很有道理。”
桑迟听他的话语就说在耳边,忽然有些脸红,轻声问道:“那你还伤心难过吗?”
沈北亭摇了摇头。
风从窗外轻轻地吹进来,离了树干的杏花飘飘地落在书案上。无妨,无妨,落花离枝难长久,总是艳压一时春。
京兆府那一头的梅花院,谢洛城躺在窗下的榻上看书,忽然说道:“三郎,我……”
“不许多想。”楼向寒笔墨不停,头也未抬,却不用看就知道那人心里想着什么。“往事已烟消云散。”
你的秘密,我们的秘密,不会有人知道的。
哀…思远人…01
哀…思远人…01 【01】
秋夜的长安,月华也是冷的。重重宫阙冷宫人,落落深院捣衣声,京兆府的后院里,京兆尹与幽明子相依而卧,睡得正香。
能在长安冷月下安然入眠的,都是执手相伴者,不是相思孤眠人。
忽然之间,两人轻轻地一颤,双双醒了过来。
夜色深深,是谁人来访?
楼向寒侧耳仔细听了听,伸手拍了拍怀中人的背,正要开口说话。谢洛城却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唇,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半起了身,趴在他身上看着外头。
楼向寒随他转过头,只见窗子被人用法术打开了,一双白胖胖肉乎乎的小手攀在窗框上。一个圆圆的小脑袋随即露了出来,却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一张脸圆嘟嘟的。小孩儿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只听一声轻轻的“嘿”,小孩儿便翻过窗子往床这边走了来。
谢洛城趴在楼向寒身上笑得一阵颤抖,几乎打起滚来。被楼向寒轻轻地拍了拍背,又见楼向寒嘴唇微动,谢洛城忙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自己却坐了起来。待那小孩儿走到窗前,谢洛城猛地将他一抱,吓得小孩儿“呀”的惊叫一声,人已经坐在了楼向寒和谢洛城之间。
谢洛城捏捏他的小脸蛋,笑道:“小贼小贼,被我抓到了要打手心的!”
小娃儿被他吓得一颤,叫道:“不要打手心!不是小贼!是团团,小师父,是团团!”
谢洛城哈哈大笑,抱着小娃儿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团团,小师父很想你呐!”
楼向寒起身点亮了灯,皱眉道:“成儿为何半夜来此?吾皇知晓否?”
原来这小娃儿名叫晏玄成,是当今皇上晏昭明的养子,今年不过六岁。晏玄成出生之时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正与先太后紫后斗得水深火热。晏玄成出生不久晏昭明便将他交给楼向寒与谢洛城,要两人将孩子带出京城,免得遭紫后毒手。楼向寒与谢洛城将他带到三岁有余,他才回到了皇宫。
这孩子生来便带着极高的灵力,谢洛城对他又是视如己出,因此早早的便叫了他些许法术,寻常侍卫要挡住他不叫他溜出宫,确实不易。何况谢洛城对晏玄成何止是溺爱?简直到了有求必应无一不满足的地步,就是晏玄成要学什么捣乱的法术,谢洛城也是教的。
楼向寒对谢洛城的溺爱大为头痛,在送晏玄成回晏昭明身边的时候便严厉教训过,不准随意用法术,否则便要重罚。现下这孩子半夜跑出来,必定是自己用法术瞒过了侍卫,否则入夜的宫城有如铜墙铁壁,这小小的孩儿如何能跑出来?
晏玄成一听就知道大师父不高兴了。楼向寒一向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用法术了,可他当时只想到要出来,没想到其他那么许多,现在……现在要后悔也来不及啦!
小团子坐在大小师父的床上,扯着被角不说话,只是望着谢洛城。
“小混蛋!”谢洛城捏捏他的脸蛋,笑叱道,“这次我可不帮你。你明知道你大师父不喜欢你偷偷用法术还跑出来,居然还敢不跟你叔叔说!也不知道你叔叔现在知道了不曾,要是他得到消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