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的执念里。
红裳总想着,兴许这故事的角色里换了她,未免不是一样的选择。
换了谁不是一样的?那个与自己同枕而眠,红帐下许过誓,说天海为证,此生不负的人,真能任由他投入轮回,就再也不问不理了吗?红裳站在屋舍巴掌大的厅里,抬眼怔怔的望着墙上那个已经红得发白的“喜”字,心里有股委屈的酸涩。
阿离从屋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野菜,“早已经旧了的东西,闻倾硬是不给揭下来。”
红裳舔了舔干涩的唇说,“留着吧,挺好看的。”
阿离随口问了一句,“你成亲了吗?”
“嗯……”本是不想说什么的,红裳还是应了,“成亲好些年了。”
“是嘛!”阿离弯着眼角,不由得说起来,“我和闻倾都是无父无母,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从市集上买了这张喜字回来,其他的什么也没准备,说成亲就成亲。不像你,你这样美,出嫁的时候一定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亲戚朋友坐满一桌又一桌是不是?”
红裳细细的回想起来,出嫁的那一天,其实也只有她和渊尘两个人。
渊尘大闹了蟠桃盛宴将她带走,还要敖锦和恒越出面求情,众仙即便不说,也心知肚明他二人的关系。堂堂的龙宫公主跟着一个河妖走了,东海面目无光,父王自然是不会许她下嫁。
那会,还是她一时赌气的说要成亲,说她红裳喜欢谁,要嫁谁,天王老子也管不得!对着镜子描眉梳妆,拉着渊尘就要拜堂。渊尘让她逗得哭笑不得,只说公主见过大白天成亲的?就是急着洞房,也要等晚上不是?
她也是不羞不躁,哼哼地笑说,晚上就晚上,本公主今天这亲是结定了。
可短短两个时辰,待日落西山,她刚踏进厅里,就让满目的红色晃了眼。梁上悬了胭红的蛟绡,轻纱薄幔,案上呈放着喜帕喜服,红烛高烧。就是红枣莲子这样的小东西,也都备着。更不说屋外烟火喧天,一声比一声炸得更响。
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看着渊尘就落下泪来。那个素日都是黑衣黑袍的人,竟也着了一身鲜红的衣,一脸痞气的跟她说:就是公主想嫁,我渊尘娶妻,倒也不是那么随便的。
红裳对阿离点了点头,“是啊,我成亲那会……布置的很好。”
闻倾从屋里搬了一盆炭火来,烧得正旺,又把前厅的门关上,挡住了风雪,“你们有说有笑的,也不怕着凉。”
阿离牵着他坐下,满眼都是笑,“正说红裳当年成亲的事呢。”
闻倾也很有兴趣,“红裳也成亲了?有孩子吗?”
红裳忙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闻倾揽过阿离肩头的手,扯着笑容问,“说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
阿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闻倾接下了话,“阿离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我还少不更事,街上遇上了两个恶霸,阿离就出头救了我,后来我就跟着她了。”
这一茬,其实是当年闻倾成妖时日太短,连法力都没有。刚从北海上岸就让小妖精欺负,是阿离看不过眼出的手。因着不便说两个人是妖,才对红裳换了个说法。
红裳了然,又问,“那你们怎么会住到这个山里来?听你的说法,从前是住在城镇的吧?”
闻倾接着说,“我们两都喜欢清静,还是深山里更适合我们些。”
“对了。”闻倾说着,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既然你成亲了,怎么会一个人跑来投奔亲戚?你丈夫呢?他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红裳静默地看着他,继而又垂下了眸,浅浅叹息了一声,笑说,“我丈夫,早就不在了。许是死了,又许是不知什么地方过他自己的日子,终归是跟我没关系了。”
阿离惊了惊,“怎么会……”
“我丈夫杀了人,犯了法,让官府给抓了,牢里押了两年就不知所踪了。这些年,我也到处找他,可找了太久都找不到,也就认了。偶尔也想,初夏秋冬年复一年,若没有我,他能否安然?可有人为他掌灯,可有人为他缝衣,可有人叮嘱他一句天凉加裳,从前倚仗着他疼着宠着,就是一盅汤羹也不曾为他做过。如今再想,若他还在……若他还在,真想像从前一样唤一声他的名字。”
自嫁他那一日起,就是一根绣花针也再没拈起过,小小的府邸却是数十婢女,将她日常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比在龙宫也不差。他念着她是尊贵无双的公主,就放话决不让她受一丝半点的苦,既嫁了他,就不能有任何委屈。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都是一批一批送来她面前,不论她喜欢不喜欢,一概的要她收下。对她百般呵护,万般疼宠,可谓是捧在了手心里。
红裳摸了摸眼睛,拿手指把即将要落下的眼泪抹过去,还是笑得很自在,“你们也不用这样看我,我早已经没事了,我当然是希望他还活着,不但活着,要活得比以往更好。夫妻一场,即便是没有我,我也还是希望他更好些……”
闻倾和阿离对视了一眼,将彼此的手牵的更紧。
红裳凝视着他们,一手死死绞着衣袖,心里全是凉的。
她拿余光撇着闻倾,那个牵她的手许诺天荒地老绝不相弃的人,她的丈夫,将她呵护备至的那个人,她此生唯一挚爱——
是再也不在了。
☆、心念执惘(4)
这天阿离一个人去山里打猎,只留了红裳和闻倾两个人。
红裳觉得奇怪,就问闻倾,“为什么你不陪着阿离去?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事的。”
闻倾却为难地摇着头,“也不是我不想去,只是莫名惹了些事,生怕让人发现我的行踪。所以平日里,就是这屋子,我也是很少出的。”
红裳想起了上一次在窥天镜里看到的情形,那时提着野兔回来的确实是阿离,闻倾则是留在这里等她。起先她倒没在意,这次更疑惑了,好似他们两个隐居在这深山是为了避祸一般。
“要是你们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红裳始终是放心不下,一再试探,“真惹了什么事,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总要解决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认识的好些亲戚朋友却都有些能耐,不如说与我听听?”
闻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还是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费心的。”说着,他拿木棍伸进了炉子里扒拉了两下,“红薯应该烤好了,我拿出来看看。”
红裳就看他拿棍子把之前裹了泥的红薯扒出来,敲了两下,她一时好奇就伸手去拿,还没等他说一句“小心烫”就被热气灼得缩回了手。
闻倾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你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等等。”
他拿起一块红薯,等稍凉下来了点,才用手掰了一大半递给红裳,闻着就是香甜香甜的味道,“喏,尝尝。”
红裳双手捧着暖暖的红薯,看着闻倾先是把掰开了的半块红薯放在了桌上,继而把剩下烤好的两个红薯用余灰覆上,这才拿了刚刚的红薯咬了一口,“这样放着,等阿离回来也还是热的。”
红裳情不自禁说,“你跟阿离感情真好。”
“那是因为我们只有彼此。从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只有阿离陪我,照顾我。要是没有她,也就没有我,大概这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命里注定吧。”闻倾拨弄着炭火,眼里都是暖意,“她对我而言是最为亲密的存在,所以我想,我和她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红裳趴在膝盖上,没来由的问起,“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深山里吗?你有没有想象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一生?譬如,像神仙那样法力无边,想什么就有什么,或是执掌生杀大权,将其他人都踩在脚下?”
闻倾又笑了,“老实说,我还真的想过。也不能说是想过,有时候做梦,就梦见自己化身一条黑色巨龙驰骋在电闪雷鸣之间,仿佛是唯我独尊的姿态。可真要我做那样的人,恐怕我也是做不来的。就是洗衣、做菜这样简单的事也是阿离教会的我,我才没那么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