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跌光,也就不在乎糗得更彻底了,我大吼一声,朝他直直扑上去,想要拼着一股蛮劲将他推入水中,淹不死他也要呛死他!
眼瞅着那抹白色近了,谁料他却在最后关头轻巧一避,让我撞在石头上,我撞得七荤八素一时起不来,这天煞的坏蛋还在我屁股上补了一脚,目送我滚进河里去。
最后,我的脚踝被一双手捉住,整个人被拖出水面,犹如衣服般被人倒提着重重抖了一下,两下,三下……
我错了,阿冉以前哪里算得上欺负我,跟这个变态一比,她就是一慈悲为怀的菩萨!
“想起你师父的好了?”说书先生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眯眯道,“说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的。”
我呆愣当场。
头顶的声音愉快地补充:“我叫任清欢,你便喊我任师叔吧。”
【玖归巢】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任清欢把我夹在胳膊下腾空而起施展轻功,那模样,活像夹着一头小畜生。我哇哇大叫,他降低高度在路边馄饨摊上抄了一块抹布塞进我嘴里,遂又高高飞起,以更快的速度飞向皇宫。
他着一袭惹眼的白衣,在黑夜中掠过,地上却无人注意到他,可能大家都把他当成鸟人了。我嘴里堵着抹布,又咸又涩,悲愤欲绝,偏偏还不敢挣扎,生怕任清欢“一不小心”让我掉下去。
上次酒楼被官兵围住,任清欢还能脱身并追上我和阿冉,我便知他轻功定然不错。现在看来,他的轻功甚至在阿冉之上。
脑袋被夜风一吹,我慢慢冷静下来。
任清欢说他是我的师叔,也就是阿冉的师弟,既然师出同门,为何在酒楼那里没有相认?记得刚踏进酒楼,阿冉拧身要走,是我涎着脸拉她坐下听说书。开始分明是不乐意的,而后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任清欢,表现出莫大的兴趣来……
“我们师从蛇蝎谷,谷里规矩,男弟子须穿戴纹蝎衣饰,女弟子须佩戴蛇形饰物。”低沉的声音顺风飘进我的耳朵。
任清欢真会读心术?不过经由他这么一点,我恍然大悟,难怪阿冉一直戴着双头蛇古铜手镯。
那么说来,阿冉那时候看的不是任清欢这个人,而是他袍角纹着的银线淡色蝎,而他之所以追上我们,也是因为发现了阿冉的手镯?
我因身份地位提高而被困在宫里不得出去时,他们同门相认了?
回想起他们之间熟稔默契的对话,我鼻子酸得都快要流出鼻涕来……我与阿冉相处十年,竟比不上他们相识不足一月?情何以堪!
任清欢抽去我嘴里的抹布,问:“你有话要说?”
有了之前的教训,我不敢大吼大叫,只是轻抽鼻子闷声说:“为什么要送我回宫?”
前方正好有一棵垂柳,任清欢回旋身体作为缓冲,然后稳稳停在柔弱的柳枝上,风扬起他的白袍和长发,他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宫墙,双目荡漾着似笑非笑的波澜。
“原来你不想回去啊,那算了,我们走吧。”任清欢说着调转方向,用力一踩柳枝借力飞起。
“喂喂!我有说不想回去吗?”我急得去拽他的腰带。
任清欢一把按住我使坏的手,忍着笑说:“姑娘莫心急,待我寻一处无人之地,我们再行那颠鸾倒凤之事,可好?”
哇!士可杀不可辱!我被他气得急怒攻心,一时也忘了这是在半空,只顾着死命挣脱他的钳制,他经不住我手脚乱舞的折腾,手一松,便让我坠了下去。
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五脏六腑都快震吐出来,一时疼痛无以复加,哼唧了一声便趴着不动了。
任清欢落地朝我走来,我本以为他多少会关心一下我的伤势,谁知这混蛋只用脚粗暴地踢我,不耐烦道:“再装死我就不管你了,任由你被野狗叼了去分食。”
我何曾受过这气?娘有多宠爱我不说,阿冉即使偶尔打我,心里总归也是疼我的,以前我的日子虽然过得贫苦,却是被娘和阿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认了父皇就更无人敢欺负我,如今……
我踢脚捶拳在地上打起滚来,口里嚷嚷着:“任清欢你这个混蛋!等我师父回来了一定叫她打得你满地找牙!呜呜,你等着瞧吧!”
“你师父怕是回不来了。”
我一哆嗦,停止了撒泼。他说什么?不可能,要不是我听错了就是他在唬人!
“师父逃跑功夫一流,天下哪里会有困得住她的地方!”
任清欢蹲下来,单手托着下巴看我,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只是薄唇微启:“西、厂。”
我浑身一震,猛然想起阿冉离去前和任清欢说的话,汪直要杀我以绝后患,为此甚至不惜杀光城里所有与我年纪相仿的男童,阿冉似乎是为了保我,才决定去取汪直的项上人头。
“如果你是重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师父被西厂的酷刑折磨至死。如果你是朱佑樘,结果将大为不同。”任清欢淡淡地看我一眼,“你可想好……要做谁了么?”
为何他可以有这样置身事外的表情?
清风朗月,眼前的一袭白袍飘如游云,与那拂岸的烟柳斜丝遥相呼应,皎如玉树临风前。想不到,这样美似谪仙的一个人,心肠竟冷硬如雪山寒石。
根本不用想,我倔强地爬起来,面对高我一大截的任清欢,挺直了脊梁,昂起了下巴,摆出桀骜臭屁的表情:
“速速护送小爷我回宫!”
《不胜人生一场醉》沉虞 ˇ拾至拾贰ˇ 最新更新:2011…01…23 12:32:21
【拾 梦回】
任清欢轻功了得,带了我这个包袱依旧身轻如燕,翻越宫墙穿过重重宫闱那是做得轻车熟路悄无声息,一个侍卫也没有惊动。
很快我又回到了永寿宫,然而此处再不见往日的纷奢熙攘。兜兜转转的内院,每十步一盏琉璃灯,今夜却是黯淡无光。墙下的花圃枝桠乱长,蜿蜒攀附到了墙壁上去,看来已是许久没有拾掇了。院墙边的美人蕉也是憔悴损蔫的模样。水榭下池塘里的醉芙蓉已经败了,唯独剩了碎叶垂在水面摇曳,池中的锦鲤也失去了绯红踪影。
我才离去数日,这永寿宫就变了天。
往日步履匆匆穿梭于此的宫女太监如今不知去向,偌大的宫殿空寂凄清,双足踏在莲花板石上居然隐隐有回音,月光时明时暗,回廊风反复刮擦着殿门,一路走来,竟比惨幽的冷宫还要恕?br />
任清欢走在我斜后,矫如夜猫,一丁点儿脚步声也听不见,但我知道他未曾离开我三步以外。
要不是他一直在我身后,我几乎没有勇气走入内殿。
犹记不久前,父皇常常驾临永寿宫,这里夜夜欢声不断,轻歌绵绵,舞影婆娑。娘也不时唱起瑶家小调,虽不知词意,曲调也是哀婉动人。天伦之景历历在目,更衬得眼下物是人非。
“还是……晚了。”任清欢难得收敛了轻佻。
“若是我早些回来,能有转圜的余地么?”我慢下步子,眼前是随风轻舞的薄纱帘。
“会一并搭进去,”任清欢直言不讳,“相较纪淑妃,你才是他们的眼中钉。”
我沉默不语,伸手撩开层层叠叠的薄纱帘子,每踏出一步,那些帘子仿佛铺散再凝聚的火焰,翻腾着卷翘着,如火幕簇动……我想,娘当日也应是这样掀了帘子出来,如同那死寂中即将浴火的凤凰,眉间的血滴红宝石妖冶张狂。
“任清欢。”我无意识地叫出了声。
“嗯?我耳朵不太好,你叫我什么?”任清欢侧耳倾听,眼里凶光毕露。
“……任师叔。”嘴角抽搐。
“嗯,”任清欢满意地点点头,“说吧。”
我深呼吸,丢开面子不顾了,“你要走了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当然不会,”任清欢笑得很像一个君子,口中说的却不是人话,“我还要利用你救出阿冉呢,你以为我是白送你回来的?一路上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