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集离到泾阳倒是很近,只有二十多里路,两人在侯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往泾阳赶去。
天阴沉沉的,不过张丰觉得才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就是下雪也没什么关系,万一去洛阳的船是早晨开的,错过的话又要多花一笔住宿费,他们身上这点钱可不经花。
没想到的是天上下的不是雪,而是雨加雪,这就苦了,他们这时正走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没处躲,张丰只得把绵被拿出来,像舞狮子一样顶在两人头上,她在前面开路,让张裕跟在后面。
到达泾阳以后,张丰直奔渡口,还别说,正有一班去风陵渡的船,因为雨势太大推迟了开船时间,这时正准备出发,她问明风陵渡是去洛阳的必经之地,便立刻付钱上了船。听说下趟船要五天之后才有,张丰暗赞自己英明,庆幸又省了五天的食宿费。
绵被早已被淋透了,雨水浸湿了两人的头发,又顺着脖子淌进衣服里,所幸淌进去的水并不多,只湿了后领及后背一半。张丰请人帮忙拧干了绵被,又在船仓一角围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张裕把贴身的衣服换掉,用换下的衣服为他擦干头发和脚丫,再换一双草鞋,张裕也就一身干爽,舒舒服服的了。
不过张丰就难过了,船上就一个舱室,乘客、船工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她总不能像张裕一样在绵被后面换衣服,至于更衣处,那就更不用提了,——角落里放一只木桶,用一块旧船板挡着,勉强遮羞而已,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个人问题,更别说在那种地方换衣服了!所以她只能用体温把湿了的内衣烘干。
冒雨赶路时她因为顶在前面,外衣也湿得比张裕多,张裕只湿了裤腿和鞋子,张丰却是整个前襟几乎全湿了,而且湿得很厉害,不仅外衣湿透了,连绵衣也湿了大半。躲在被子后面换换绵衣和外衣倒还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绵衣却只有一套,想换都换不了,既然如此,外衣也就没什么换头,拎起衣摆拧一拧算了,免得把仅有的一套干衣服也弄湿。
坐在狭窄的船舱里,停止了活动之后,张丰只觉得越来越冷,于是先是打喷嚏,接着流鼻涕,最后就发起烧来。
到了风陵渡,张裕把两个藤筐里的方小说西并在一起背在背上,沉重的筐子压得他摇摇晃晃的,还要伸手去扶张丰,张丰摆摆手,昏头胀脑地跟在他后面,本想帮他托着点,可是力不从心,只好算了。
风陵渡只是个单纯的渡口,大小的船只泊在岸边或是河道里,船家都是吃住在船上的,岸上不过一间土屋,一个茶棚而已。张裕最关心的是张丰的病,除此之外的事他根本没有多想,可是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向船家打听过了,知道这里请不到医生,因此上岸之后便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不由自主地回头问张丰:“姐,现在怎么办?”
张丰说:“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去洛阳的船。”
张裕便像得了主心骨一样,应了一声后,放下行李筐,扶她在上面坐下,跑去向人问讯了。过了一会,回来对张丰说:“姐,我看到很多人都坐在茶棚里,你也到那边去坐吧,正好也喝碗热茶,吃点方小说西。”
张丰烧得迷迷糊糊的,虽然神智还在,精神却很难集中起来,她也就是对张裕的声音比较敏感,别人的声音听到耳朵里基本上都是嗡嗡嗡的,听到张裕说要到茶棚去坐,她便嗯了一声,勉强站起来跟着走。
两人艰难地移了百十步,进了茶棚找了个位子坐下,张裕为张丰叫了一碗茶和一些吃的,便匆匆跑出去了。张丰喝了茶,勉强吃了点方小说西,因怕行李筐被人抢走,便俯在上面守着。
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张裕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帮忙的人,依稀是这两天一起坐船的人,那人提着行李在前面引路,张丰便在张裕的搀扶下上了一艘大船。到船上安顿下来后,张裕便守在张丰跟前替她敷额。
不久船开了,生病的张丰和疲倦的张裕很快在晃悠悠的船上睡着了。
张裕醒来时,听到有人正谈论着平阳府的景象,起先他并没有在意,直到旁边一人问他到平阳府干什么时,他才突然感到不妙,急问:“您说这船是到哪里?”
那人笑道:“当然是平阳府,小哥不会是上错船了吧?”
张裕急忙看向那个热心帮忙的中年人,问道:“你不是说这船是到洛阳吗?怎么成了到平阳去的了?”猛然醒悟道:“你骗我!”
中年人面色平静地说:“郎君恕罪,郎主命小人寻郎君和小娘子,小人怕二位不肯回去,只好出此下策,还请郎君原谅则个。”
张裕听得愣住了,随即回过味来,跳起来骂道:“放屁!谁是你家郎君了!你这个拐子,少说混话!”骂完着急地出舱喊道:“船家!停船!停船!我们要下去!”
摇橹的船工道:“小哥,这船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停的,要下船就等下一个码头吧!”
船舱里的人听到两人争吵,开始以为是年幼无知的小孩遇到书行恶劣的人被捉弄了,原想谴责中年人几句,及至听了他的话,又见两人举止气度,一个精明干练像大户人家的管家,一个气急败坏像个任性的富家子,便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张裕既愤怒又害怕,却不肯就这样被人坑了,控诉道:“我要去洛阳,你却诓我上了去平阳的船,你要赔我船钱!”
中年人做出无奈的样子说:“好,只要郎君肯回去,小人双倍赔您。唉,您以往哪里会在乎这么点钱,您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啦?”
旁观者中也有人劝道:“小哥,外面的苦不是容易吃的,还是回家去吧。”
“小哥,不要难为这位管家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那中年人一脸诚恳地劝道:“郎君,郎主要把小娘子嫁到北地也是没有办法,你再怎么心疼姐姐也不能带着她跑出来呀,您二位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种漂泊之苦呢,您看,小娘子到底熬不住病倒了。小娘子病得这样重,再不回去好生医治将养怎么成,您也不忍心让她丢了性命吧!”
“是啊是啊,可别好心做了坏事,到时可要后悔一辈子的。”
张裕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摇晃着张丰说:“姐,姐,你醒醒,醒醒啊。”
张丰依稀听到有人争吵,脑子里却不明白是什么事,听到张裕叫她,只好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无神的看着他,努力集中着精神叫了一声“裕儿。”
张裕哭道:“姐,这船不是到洛阳的,我上了拐子的当了,怎么办?”
张丰说:“别哭,好好想办法。”说完这句,神思又开始溃散,口中无意识地说:“水,要喝水。”
张裕抹了把眼泪,忙去端了半碗水喂张丰喝了,也不再和拐子纠缠,沉着脸继续给张丰敷额,现在他做不了别的,只能尽量照顾好姐姐,让她早点好起来。
船逆水而行,速度很慢,第二天才到达另一个码头,张裕要带张丰下船,当然没有成功,张裕大喊大叫,却没有人肯助他一言,反而劝他不要太任性。
第三天清晨,张丰的烧终于退了,张裕几乎喜极而泣,这几天他一直担心姐姐的病,担心无法摆脱拐子,担心姐姐和自己的命运,惶恐之极,现在好了,不用他再担心这些事了!
张丰清醒了,虽然仍然很虚弱,张裕也觉得踏实很多,但张丰却很不踏实,三天来张裕想了很多办法想摆脱这种状况,她也在动脑筋,但目前他们处于绝对的弱势,要扭转局面并不是件容易事。
船到平阳,中年人一手拉一个带着张丰和张裕下船,跳板很窄,他只能前面推着一个,后面拉着一个。张丰在前面,走下跳板时狠狠推了他一下,想给张裕制造一个逃跑的机会,无奈病后虚弱没有力气,那人不过稍稍晃了一下便稳住了,张丰只好对张裕说:“裕儿快跑!找朱大哥来救我!”说着和身扑到那中年人身上,抬膝伸爪想要重施那招半吊子的防狼术,可惜一点都没奏效,她和张裕仍然牢牢地被人掌握在手中。
“裕儿!”张丰急叫,张裕知是要他想办法逃跑,他有些犹豫,但在张丰的连声催促下却不及多想,便遵照张丰的意思极力挣脱中年人的控制,拳打脚踢不算,还在他手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