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张裕不太相信的问。
“真的!”张丰回答得斩钉截铁。
张丰看着他微微红着脸,又是欣喜又是怀疑的样子,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问道:“你到河里洗澡了没有?”
“洗过了,我还用兰草泡水擦了一遍呢,姐,这些天我拔了几十棵兰草,都在水盆里养着呢,过会你要是去河边祓禊就带几棵吧,”张裕嘿嘿一笑说:“想临时找可不容易。”
张丰笑着睨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你拔那么兰草干什么?莫非还想发笔横材不成?”
张裕得意的笑着说:“横材发不了,白赚个几十钱也是好的,姐,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岂止不错,简直太不错啦!”张丰夸张的睁大眼睛,咧出大大的笑容夸奖道,“这么聪明的小孩一定要奖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窄而长的书,干咳一声,整了整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兹有——,嗯,桑树岭烧陶少年张裕,聪明那个勤劳,自强自爱,堪为天下少年之……典范!特授予全国……创业先锋之称号,特奖此书,以资鼓励,望再接再厉,早日成为范蠡第二!”说完郑重地把手上里的双手递给张裕,然后微笑着说:“下面请张裕同学发表获奖感言。”
张裕高兴地接过那本用边角材料写成的《诗三百》,咧着嘴笑道:“谢谢姐。”
张丰兴高采烈地说:“过来,我们到卧室去,我给你在奖品上题词。”
两人拉拉扯扯地挤进卧室,翻出一小块劣质的墨,研了点墨汁,张丰提起早先为抄书买的那支已磨秃的笔,工工整整地在扉页上写下——
奖给:聪明勤劳,自强不息的优秀少年张裕。建元十七年三月初三。
张丰写完,笑嘻嘻地递给张裕说:“怎么样?姐的字是不是大有进步?”
张裕连连点头,欢喜的接过书来,用力地吹着刚刚写上去的字,不料有个字着墨太饱了,被他用力一吹那汪着的墨汁便溅了他一脸,张丰大笑,按着他硬是抹了个特种兵式的花脸,张裕不干了,也用手指醮了点残墨去抹张丰,正闹得不亦乐乎,却听见院子里有人叫张丰的名字,两人立刻就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不好看。
张丰揉了揉裕儿头发,柔声说:“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说罢走出窑洞,迎着来人笑道:“熏衣姐,真对不起,我忘了时间,倒累你走这一趟,姐姐请歇一下,我倒碗水给你喝。”
熏衣好笑地看着花脸猫似的张丰和张裕,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是闹什么?好容易回来一趟不说好好说说话,把家里收拾一下,倒互相抹起花脸来了,原来你掂记家里掂记兄弟是假,想回到乡野里发疯才是真!才还说你老成稳重呢,看来我们大家都被你骗了。”
张丰一声不吭地在院子里的一盆清水里洗净手脸,然后跑进厨房里端了一碗清水递给熏衣,熏衣喝了水后接着唠叨:“在家里耽搁这么长时间,也不怕夫人生气,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快点走,夫人有事找你呢。”
张丰应了一声,转身对张裕笑了笑,轻声说:“好好照顾自己,等姐姐回来。”
张裕点头,眼泪却一下子冲出来,张丰温柔地抹去他的眼泪,微笑着把黑黑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客人随时会上门哦!要是把客人都吓跑了,你辛苦采来的兰草可就要砸在自己手里了——快去洗个脸。”说着,把他的身子调转方向,在背上轻轻推了一把,便回过头招呼熏衣一起走出院门。
张丰家门前这条河,是皂河的一个支流,冬天时也只是一条不甚宽的小河,但桃花汛一起,就会在沟壑纵横的桑树岭延展出许多小溪流,因此被人们称之为蜈蚣河。
张丰跟着熏衣在一里外的蛇行谷找到郭夫人,她光脚穿着木屐站在浅水里,脸上洋溢着明朗的笑,海棠红的衫子映着她不再年轻的面庞,竟也非常妩媚娇艳,在她旁边还有两位中年的夫人和几个年轻的女子,也都打扮得非常光鲜妍丽,同样穿着木屐在河边戏水,而仆人们则或远或近地侍候着,烹茶煮酒、围纱幔、递手帕忙个不停。
张丰走到郭夫人身边,行礼道:“小人来迟,请夫人恕罪。”
张丰仅有的两套衣服全是男式的,她的头发也总是随意地在头顶挽一个鬏用布绑一下,郭家人谁都知道她是女的,却都由着她自称小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个心思。
郭夫人并没有责备她,只是带着灿烂的笑容对张丰说:“沈助教的亲随病了,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你就暂且去他的随从吧。”
张丰心里极不愿意接这个差使,却仍是顺从地应诺,郭夫人笑着说:“他们都在那边饮酒赋诗呢,你这就去吧。”
张丰也不细问地点,向郭夫人行礼后便朝她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行不多久便看见郭启等人在一小片桃林边沿溪而坐,溪水中一只木樽正随着落花一起漂流,岸边有人在吹笛,有人在轻啸,有人注视着木樽,有人嘻笑着站在溪流中用兰草醮水洒到别人身上。
看来这些人是在玩曲水流觞。
借调
沈悛站在一棵桃树下吹笛,张丰走到他身后,倚着树干,一面听笛一面关注着现场。
溪边有七八个人,多数都湿了脚,互相谈笑着,只有沈悛离岸较远,一曲既罢,仍然负手徘徊于岸边,与这个小团体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改之,你身体不好,正该趁今日洗去病秽,怎能不下水呢?快过来好好洗濯一番!”郭启在不远处叫道。
河中戏水那位立即附和道:“正是呢!沈助教,快快下来,祓禊之日哪有不沾水的道理,您再不来,弟子可要动手啦!”
沈悛道:“方才已洗了手脸,也算完了祓禊之礼,我受不得冷,还是不下水了。”
“只是湿了湿手怎么够?”戏水青年一边嚷着一边跑到沈悛面前对他挥舞兰草,把细碎的水珠洒了他一脸,忱悛微微躲避,笑着道了谢,那青年口中叫着:“诸病皆去,诸秽尽除!”回身又醮水往他身上洒了一次才放过了他。
张丰早已倒了一杯热茶来,看看温度差不多便走到他身边问道:“郎君可要用茶?”沈悛吹笛之后正觉得口有些干,便接过茶盏,见茶水浮着两瓣桃花,挑眉看了看张丰,张丰解释道:“不是落花,是小人特意放的。”
沈悛饮了两口,说道:“若在室内,或者可以品出点花的甜香气,但此时到处花香草气,这两瓣花也就多余了。”
张丰应了声是便不再言语,沈悛微微一笑,“不过看起来倒赏心悦目,因此你的心思也不算白费。”说完又喝了几口,便把茶盏递给了张丰。张丰把茶盏送回,继续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侍立。
酒杯一次次地漂流而下,不断有人赋诗饮酒,诗人们很快就有了酒意,沈悛因为不肯下水,今天倒是难得没有喝醉,诗会散了的时候,看着众小厮吃力地扶着酒醉的主人回家,她却只需轻轻松松跟随在沈悛身后,张丰便觉得很幸运。
经过家门的时候,张丰看见张裕,他手里拿着一把兰草站在河边,看见张丰后连忙跑过来牵她的手,张丰喜悦地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兰草还没卖完呢?”
张裕笑了笑说:“这是给你的。”
“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嗯,我陪你走回村里。”
张丰心里充满感动,她没吭声,只是用力握住张裕的手,带笑看着他。
沈悛回顾一眼,既没表示不满,也没说张裕可以跟着,淡淡然继续漫步而行。
张丰现在是当差时间,按说不能会亲,不过她并不在乎,就算回去挨骂或者受罚,她也决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冷落裕儿。
两人牵手而行,张丰悄悄说:“郭博士一家要到后天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