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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谈起上元夜那天的事,郭启兴奋地说:“上元夜有游侠当街杀人,你们听说了吗?”
刘驭笑道:“这事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怎么回事?”郭启追问道。
刘驭说:“我亲眼目睹。当晚我和你们走散后,经过华阳街的时候亲眼看见一名缁衣少年仗剑杀人,当时有四、五人围攻于他,他一面突围一面大呼道:‘杀人者游侠朱挽也!扶风府司仓参军蔡棋陷害好人,致使赵询蒙冤而死,某今日取其性命,为恩公报此血仇!’连呼三遍后,即突出包围脱身而去,不久京兆府的人全城大索,似乎也没有抓到此人。”
郭启嗐声道:“这么热闹的事怎么没让我遇到呢,早知道如此,我和谁失散也不能和你失散啊!看着吧,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得街知巷闻,游侠朱挽必将名满长安,你们说京兆府会不会调查蔡棋?”
刘驭说:“很难说。”
沈奥说:“既然有人揭出来,官府怎么能够不闻不问?必定是要调查的吧!”
何健说:“你们相信那个游侠的话吗?”
“为何不信?”郭启反问,刘驭也点点头表示支持。
何健说:“他也不过听信一面之辞,拿什么取信于人?侠以武犯禁,以我看那种人也只是些凭意气杀人的蠢货罢了,被杀的未必是坏人。”
郭启、刘驭乃至沈奥都比较倾向于相信朱挽,沈奥甚至说要为
在一边侍候茶水的张丰在心里一个劲的骂:“笨蛋!蠢货!哪有杀了人还把自己名字嚷嚷出来的,这不是找死吗!”
曲水流觞
太学实行的寄宿制,按规定是六个人住一个小院,饮食自已解决,但这只是免费标准,如果愿意出钱租房,则任凭你三两人或是一人独居一院,亦无不可。太学弟子的来源,既有官员勋贵子弟经考核收录,也有郡县举荐上来的高材,大家贫富大小不一,丰简当然也但凭自决。
郭启和他的几位熟人中,郭启自然是走读,沈奥也住到了他三叔沈悛的家里,何健住了免费的六人间,而刘驭则单独租了一个小院,带着书童、厨子等一应仆人,关起门来俨然是一个小小别院。
不过教学区却是不允许学生多带仆从的,每人最多只能带一个书童,其他人只能在宿舍区活动。
张丰虽然是郭启的书童,但郭启却无法把她带在身边,即使打扮成小厮也不成,别人不说,首先郭锦这一关就过不了。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怕别人说郭启荒唐,更不是为了张丰着想,而是为了维护学府的严整圣洁——为国选材之所,神圣之地,岂有妇人女子立身之处!
如此以来,张丰就成了一条尴尬的鸡肋。
说起来,当初郭启诱拐张丰给他当书童的时候,曾对她说郭家的书可以任她读,可她却至今还没摸着过任何一本书呢!当然,如果她是男的大概也不至于如此,而且如果郭启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的,估计也不会要她,这么说起来倒是她对不起郭启了。所以她也没什么可不忿的,说不定郭启还觉得不值呢。
紫‘蝶论‘坛
郭家当然不会白白养着张丰,既然郭启用不着,郭夫人便给她派了新的差使。
张丰的新差使还是打杂,哪里需要去哪里,诸如端洗脸水,送暖手炉,煮茶温酒,铺床叠被,或者出去送个东西,下个请帖等等,内外粗细不一而足。
被人毫不留情的训斥和辱骂是非常伤自尊的,为了避免挨骂,张丰总是尽量把每件事件做好,也算是天道酬勤吧,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她居然成了上下公认的万金油。
烹茶煮酒,她看个一两遍就会了,并且还能翻出点新意来;出去送东西,只要去过一次,第二次就不会出任何差错;去下请帖也从来没丢过主人的面子;即使是端洗脸水,她也总是把水温掌握得正合适,既不会让喜欢热水的人嫌凉,也不会让喜欢温水的人嫌烫。
张丰原来是个懒散而漫不经心的人,如此勤心勤力其实累得不行,但她宁愿多费点心力也不愿被轻贱。她要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从而赢得别人的重视,然后在较为体面的生活中继续证明自己,去赢得更多的尊重,这样她才能过得更好。
好在郭家人品较少,又都不是特别苛刻的人,经过努力张丰总算初步得到的重视。
三月初三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太学放了三天假,郭锦一家就全都回了郭家坪。张丰虽然没有得到正式的探亲假,但郭夫人不但让她随行,节日当天到河边祓禊的时候也没落下她,这中间未必没有让她顺道探亲的意思。
经过家门的时候张丰请求回去看看,郭夫人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张丰高兴地向家里跑去,郭夫人对着她急切的背影摇着头说:“平时看起来还挺稳重的,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郭锦说:“难为她这么小年纪就如此能干,”他微微一笑说,“改之她颇为欣赏她。”
郭夫人狡黠的说:“要不我把张丰让给他?他单身一人没个妥帖的人照顾倒也可怜。”
郭锦微笑不语。
张丰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打她的歪主意,她急急转过山角,就看见又高长了一尺的院墙,不等走近就放开嗓子喊:“裕儿,我回来了!”
“姐——”张裕欢呼着从厨房里跑出来,扑进张丰的怀里。
张丰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道:“你还好吗?”
两个月来,张丰一直为张裕的生活而忧虑,她签契时拿了一千钱,一年内都不会再有任何工钱了,她之所以拼命表现,除了维持自尊之外,想得到赏钱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谁知在别人看来竟都是应当的,她连一文赏钱都没拿到,仅得了点吃的用的而已,这次回家,唯一能给裕儿的不过是一本她抽空抄的书,这时她真是又担心又惭愧。
张裕紧紧抱着张丰哽咽道:“我想你。”
“姐也想你。年前给你那些钱用完了吗?”张丰问。
“没有,还有不少呢。”张裕抬起头微笑了一下,笑中有掩不住的小小得意。
张丰细心却没有带回家来,因此也就没有明白他眼中的意味,只顾皱着眉问:“怎么会剩那么多?不是跟你说了不用太省的吗,是不是又饿肚子了?”
“不是,”张裕笑着解释道,“我会烧碗了,前几天让憨憨挑去西市卖,五十个碗足足卖了六十钱呢!”张裕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骄傲的光。
“真的?裕儿你真是聪明能干!让我看看你烧的碗,五十个碗最少也要卖八十钱,怎么才卖了六十,是不是被人坑了呀?”张丰又是惊讶又是不平,“一定是看你年纪太小欺负人,是不是卖给了九联陶瓷店?下次我去质问他们!”
张裕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没卖到店里,我和憨憨是摆在街边卖的,我烧的碗没有姐烧的好,自然卖不出好价钱。”
零售也才卖了六十钱,确实是太少了,张丰钻进窑洞,把晒干的陶胚和烧好的陶器拿起来细看,夸赞道:“两个月时间就能做得这样好了,裕儿真了不起。”
张裕皱着脸说:“和姐姐比起来可差远了,当初你学拉胚不过用了几天时间,我却足足用了半个月才学会,形状和花纹也比不上姐姐做的好看。”
张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做事情不仅要用手,还要用心,我手脑并用可,加起来不是和你用的时间一样多?嘿嘿,这就叫事半功倍懂不懂?至于器形花纹什么的,各有各的习惯,各有各的风格罢了,买东西的人也是各有各的喜好,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其实说不上谁比谁的好,我本人觉得裕儿你做的不错,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