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饭比任何早饭都来得丰盛,说是宴席也不为过。尽管高元皓一再推辞,罗成还是命人准备了豪华的餐点,并且推掉了一早的公务陪同他们。
“这段日子真是劳烦罗大人。”高元皓举杯示意,“按照规矩晨间不得饮酒,但是为了答谢罗大人,在下也破例。”说罢便一饮而尽。
“哈哈,高先生客气了。”罗成已经喝得满面红光,“能认识诸位,是罗某的荣幸。诸位能不惜性命帮助阳翟抵御外敌,真是义薄云天。在下无以为报,只能借此酒表达心中敬意。”
清平也随着一桌的人举起酒杯,这时一旁的侍女为众人添菜。隶公河来不及阻止,装在精致盘子里的糯米团子便被端到清平面前。
清平低头凝视着盘子里的东西,沉默良久,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团子捏了个稀烂。
渐渐地宴席要散去,伙计已经开始往车辆上装货物,狭小的驿馆院墙里挤满了车马和箱子。
雅乐环顾四周,感觉无人注意,也没什么阻碍,便将客房的门悄悄推开一条缝,正欲出去,突然被门外的身影推回屋内。
“是你……”少年盯着来人的脸,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不能回去。”玄镜拉开门,闪身进了客房,关上了门,手中的白色拂尘一闪,门窗便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封住。
雅乐完全没有惊讶,像是在观察着玄镜似地。“我之前就在想,是谁一直在暗处相助……在水云阁两次解了我的困境,又为我指了下山的路,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你了呢,玄镜长老。”
“不必这样称呼。”玄镜微微颔首,“要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你无论如何,都算我的长辈。”
“那又如何……”雅乐微微一笑,“我见过无数碧灵派弟子来了又去,初见青丝几十年后总会变成白发,还有什么所谓长辈晚辈的?”说着他缓缓坐在屋里的床榻边上,“这次不远万里来找我,便只是为了阻止我回去么?”
“是。”玄镜也不绕弯,坦然承认:“莫要说你不打算回去,那夜你在酒肆前与清平的谈话我已听到,前几天那个高元皓也曾强阻你回去,否则你不可能被他关在这间屋子里。”
“你也知道东方已经是一片冰雪了,如果不回去……”
“那也
不需你担心。”玄镜坚决地说,“我会找到对抗那邪神的办法,你只要安心呆在这里……”
“那我便要再背一个罪人之命了。”雅乐一脸悠然。
“不对!”玄镜拼命否定,“不要再这样把这些事情都怪罪自己!你何错之有?若不是玄寂贪得无厌妄图逆天行事,碧灵派又怎会有此下场?”
“呵……”雅乐奇怪地笑着,“玄镜啊,你说……就算我呆在这里,还能活多久?”他伸出手,指间流下几滴淡蓝色的水,但随即又干涸掉,摊开的掌心是一块弯曲的麒麟锁链,上面已经有了裂缝。
“你……”玄镜被他掌心的东西吓了一跳。“你竟然衰弱至此?”
“现在我连高元皓设在屋外的风咒符都破不掉,同废人有什么区别?”
“不是这个!”玄镜吼道,“你什么时候解了清平的封印?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后退两步,慢慢按着自己的额头:“我前几日便奇怪他为何那样对你……现在想来,便是这个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再次质问:“那孩子好不容易摆脱了碧灵的束缚,就这样生活下去,陪在你身边,有何不妥?”
雅乐苦笑:“一言难尽……这都是命……如果在他的余生和情分之间选择,我宁可让他活下去……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过错,如果当初他误闯后山时,我不再去见他……可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如果我只当他是玄寂的替身,当那个叫清平的人已经死了,该有多好……”
“你用自己的血复活了他?”玄镜挑眉,神色露出几分惋惜:“这里可不是东方青池山!在这种没有青龙气息的地方动用灵力复活一个人,就算不去一条命力量也会所剩无几。你明知道你的血会唤起清平灵魂里玄寂的记忆,为什么还要这样得不偿失?就让那孩子那样死去,也好过这样记恨你。”
“我宁可他恨我。”雅乐苦笑,“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恨我,十八年前,如果我能够足够果断,无论是玄寂,还是他,都不至于至此。这漫长的岁月里,玄寂的野心害了无数人,也包括你,玄镜。我想尽办法去赎罪,却伤害到更多的人——因为那原罪,就是我。”
“你没有过错。”玄镜摇头,“错的是我们的心,我并没有把碧灵派曾经的事情怪罪于你,相反……我感谢你曾经在我走向毁灭的时候,救了我。所以我现在来了,作为那时的报答。”
“但其实你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么?”雅乐严厉地问:“你将剩下的弟子留在青池山那个是非之地,让他们陷入危险,包括你的孙女——难道你真的指望玄毅他会回心转意么?你这是在下危险的赌注。”
玄镜一愣,随即无奈地叹息,“我确实,在下赌注。”
“放弃吧。”雅乐
冷冷地说,“当他握起七星剑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了——他心里只有那可怕的愿望本身,而不是为了你才去实现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年纪,整天追在你身后,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的那个玄毅了。”
“我赌他会改变,所以我才把秀儿留在了山上……而我也确实别无选择了。”玄镜急急地说,“所以,前辈,你可否也赌一次?”
“赌什么?”
“赌清平那孩子的信念,赌他不会这么沉沦下去,赌他终究会知晓这真相……”玄镜的视线向雅乐的手中看去,布满裂痕的麒麟锁链被少年握在手里,“即使你极力掩盖,他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呵……那就赌一次。”雅乐握紧手中的碎片,“玄寂已经消失,这最后的记忆,我将独自带至死亡。”
客房外响起敲门声,玄镜立刻一个闪身,消失不见。高元皓推门进来,见到雅乐坐在床边,微微拱手。
“方才有人来过吗?”元皓眯起眼睛观察着门窗,眼中带了些警觉。
雅乐淡然地摇头:“并无他人,高先生这是……”
“我们即将出发,向西去到西羌国境内的洛城。”高元皓和颜悦色,“不知雅乐这次是否同意和我们一起西行?”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我会尽量不让你和清平碰面,免得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雅乐沉默,元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正当元皓决定放弃时,雅乐突然开口。
“高先生的好意,雅乐怎敢不接受?”他温和地说:“只是雅乐有个小小的请求,请高先生在此行路上为我设一名护卫。”
“这当然无妨。”高元皓为雅乐的态度感到惊喜,“不知雅乐想要什么护卫?”
“崔默。”雅乐简洁地说。
随着太阳在空中逐渐上升,商队也渐渐远离了阳翟城。烟尘被车轮和马蹄卷起,很快高耸的城墙和送别的人群都消失在沙漠中。
“唉。”隶公河骑在马上垂头丧气,“虽然很讨厌阳翟这个地方,但是就这么走了,也有点舍不得……罗成虽然有点粗笨有点严厉,但是也是个豪爽的好人。”
清平赞同地点头:“其实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呢,只是还要在阳翟这个地方受苦……他们虽然胜了,却还要面对更多的困难。”
“至于这个,其实不用担心。”高元皓在前面回过头,冲两人微微一笑:“罗成因为阳翟一役,护国护城有功,不久就会升任北狄国的将军,不再负责看守阳翟城了。”
“真的?”隶公河听了很是开心,“那可太好了,北狄国能有罗成这样爱国忠心的将领,一定会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吧。”
“哼。”元皓耸肩,“但愿到时候西羌朝廷能因为他忙得焦头烂额才好。”
清平无奈地笑,“这话听起来可是像反贼的愿望呢。”
“我们就是反贼啊。”隶公河自豪地拍拍胸脯,“天字一号的大反贼,可是比那些小打小闹强大多了呢——对了,到了西羌,你说不定就能见到敏之少爷,他应该会从南疆去盖臧城,还有王爷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感谢他。”
他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在马背上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会儿说要带清平去喝酒,一会儿又说要去洛城的集市看灯。
“好了好了。”元皓也忍不住打趣他,“你将洛城吹得这般繁华,如果清平到时去了又失望了怎么办?”
“怎么会。”隶公河撇嘴,“洛城的灯会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这家伙一定不会失望。”
“是庆祝冬日离去的送寒节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