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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2 / 2)

“真的?”

“真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这几天别关机,我们随时联系。”

“好的。”

吴雁南和林子豪交谈完,就先骑上车走了,留下糊里糊涂的学生在原地站了好久,直摇头。

夜深了,人静了,东湖路小学的教室里亮着灯,灯下坐着沉默的吴雁南。在他的面前,摊着厚厚的一叠信纸,信纸旁边躺着一包香烟。他的手指上,一根燃烧的烟头上烟灰已凝了两厘米长了,但他毫无知觉,就静静地凝视着纸面,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终于,烟灰掉下来了,落在信纸上,惊醒了沉思的男人。他扔掉烟头,轻轻地拿起笔来,开始写下去。

尊敬的父亲母亲:

儿子现在真的很想偎在你们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听妈妈说故事,听爸爸讲过去。可是,儿子现在也是有妻女的人了,不能常在你们身边尽孝道,连爸爸身体不适也没能在床前服侍。前几天电话里听爸爸说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儿子真的很高兴,儿子每次烧香许愿,都把对二老的祝愿放在前头。我知道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畜牲都讲究个报恩,可是我却欠了你们太多太多。

我今年虚岁三十三,小时候都是个穷,也不必说什么。但我知道你们是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了你们这唯一的儿子,乡里人说的龙蛋,可是我这颗龙蛋却没化成真龙,只给你们一年一年带来空空的希望。初中毕业,是你们让我全村第一个走进高中的大门,高中毕业,又是你们鼓励我鼓起上学的勇气,以至复读一年后考进了师专。本以为望子成龙了,可回乡教书的我,竟然比不上全村任何一个打工仔。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悲哀还是知识的悲哀,反正对我来说,你们的好心似乎没有办成好事。我从踏进石河中学做老师的那天起,就萌生着要走出去的冲动,但我出走无门。

我上省教院进修的时候,记得你们也阻拦过我,因为那时我已经二十六岁,乡下的孩子这个年龄,不计划生育的话,孩子已经一大帮了,可你们这个独生子当时还是独生。现在想来,人干嘛要强出头去争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我,又多读了两年书,有什么用?也许那时听从你们的劝告,和别人介绍的任何一个姑娘结了婚,现在都会务实地呆在石河,守在二老的膝前,虽不能从物质上尽孝,却也能成全“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但是,我走了,我的倔强只使我多浪费了几年生命。现在我明白,我的错误或许只在于我不服输我是个农民的儿子。

娶了梅思月,错过了一些攀龙附凤的机会。但是,父亲母亲,我从不后悔,爱情是命中注定的,和人生之路一样。天堂上有一只手,他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你前进的脚步,我就是在上帝指引之下走到今天的。或许我应该满足了,一个农民的儿子,能跳出农门还有什么更大的奢求呢?我有时候这样想,但有时候我又想,我也没有奢求什么呀,我不要锦衣玉食,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想安安定定地教我的书,爱我的家人,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这点希望也没有实现的可能。虽然这次招考,成功仿佛就摆在我的面前,但实际上离我真的太遥远。你们或许不了解,这也不是一个局外人能够明白的事情。也许真的是因为时代,但时代早已不同于我小的时候,为什么人的小小愿望还那么难以实现呢?

如果把以前的一切都推翻,我只是个乡下打工仔,如果把你们对我的一切含辛茹苦都否定,如果我现在离开这块生我育我的土地,我知道天底下最伤心的人就是你们。但儿子只能再做不孝子了,一如从前拒绝一切婚姻让你们难过一样。我已和吴雁西联系好了,四号我的一个在深圳大学读书的学生林子豪就要和我一起上路,从此我就会远在南国,你们想儿的时候,就只能在梦里念儿的乳名了……

姐姐们的钱我来不及亲自奉还,但有思月在家,她会安排妥当这一切。我本想回去看你们一眼,但怕泪水太多,伤感太多,怕见到母亲的眼睛我就狠不下远行的决心。我去了,一来我不愿走那回头的路,二来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在命中早有安排。父亲母亲,还记得去年除夕吗?我找人算过命了,全应在儿子的身上,父亲大人今年身体定会安康,上帝只是不让你们的儿子再在家里吃饭呢。那儿就顺了天意,远走他乡吧,我知道深圳也不一定就是天堂,但我既已把她当做了目标,我就得有勇敢走下去的勇气。

儿去之后,会给你们打电话,信上说不完的,就在电话里再说吧。祝二老身体安康,望二老不要挂念。

儿子:吴雁南

2005年9月2号夜

他把写好的几页信纸小心地撕下来,放在一边,又点着了一根烟,想了想,俯下身又动笔了。

爸爸、妈妈:

这一次招聘考试,结果虽在意料之外,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我认了。

只是苦了你们的女儿,她嫁给我这整整四年,并没有活得多么骄傲,幸亏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才没让她觉得生活的困苦。我得感谢她,我也要感谢你们二老,还得感谢上帝,把这样好的妻子赐给我。

如果说我要放弃这里的一切,为的是我的妻女和家庭,你们也许会说这只是我逃避失败的一个借口。但事实上我如果留下来,真的不知道怎样去进行下面的生活,就让我从新去尝试生活的苦楚吧。或许我前生并没有积下什么功德,这一世就该多多受着打击了。

做为一个教师,我想我也和爸爸一样,始终热爱我的职业。我的学生是我用爱心送出校门的,我的论文是我用心血写就的,我没有理由离开我深爱的岗位。但人生往往如此,不是你依恋什么就能永远地守着什么。爸爸,你是我的岳父,古人称为泰山,你的话按说我应该无条件地接受。如果我抛弃了这里的一切,你一定会认为我不走正路,或者走了极端,我不求你支持或者鼓励我,只求你在关心我们的时候多一份理解。

虽然我还不知道放弃了一条路,会走上另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我相信,人虽然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但总要有勇气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我身上也许有别人总说的那种文人气,也许思月爱我的就是这一点,诚实,本分,正直,倔强,我愿意守着这些是缺点也是优点的东西走自己的新路。我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作家,用自己的笔记录下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一切,记下这些可怕的真实。就凭这一点,我也要出去,经历更多的生活,为我以后的写作准备下更丰富的素材。

爸爸,不要批评思月任何一句,她是世界上最勇敢最真诚的妻子,如果我能找到更幸福的生活,请您相信,我只会给她。再有,我家三代都是单传,我和思月早就商量过,我们还想要个男孩,续我这一门的香火。

再见,爸爸妈妈,愿二老身体安康,请二老勿生挂念。

儿:吴雁南

2005年9月2日夜

他写到这里,看了眼桌边的手机,已经十二点了。他又燃了根香烟,左手夹着,右手拿起手机,翻开了信息栏。

“面对一座山峰/我愿是另一座山峰/再高大的青松/山峰对他来说/都只能是投靠/或者依附。”他编完短信,发给了芮敏。

他知道此时不会收到回答了,就又发送了一条:“我去了深圳,有缘自会再见。”

他把两封写好的信又看了一遍,装进信封里,写上“父亲大人亲启”和“岳父大人亲启”的字样,就起了身,关了教室的灯。他穿过院子里长长的黑暗,向他最亲爱的人走去。

第二天上午,他又打了个电话给陈浩波,说了自己远行的意思。陈浩波只惊讶了一会就说:“我能理解你,也只有你会这么做,我们这些人都被奴化了,只有你没有,你会成为我们的榜样。”

“浩波,你别这么说,很反动的。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一下,如果上面清理不在岗老师的时候,请你代我写一封辞职信,我承担不了被开除的罪名。”

“我明白,我们的肩上都承担不了那样重的惩罚。”

两个人一起伤感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晚上,王子俊、周思前、刘正良、陈静、王文彬、白娟知道吴雁南决定要走,都来送行。王文彬在饭店摆了一桌饭,雨又开始哗哗地下了,大家都很伤感。今年的江淮大地,雨水特别多,从雨季开始已断断续续地下到秋天了。

“你到南方一个人,要多打电话和我们聊聊啊,大哥!”刘正良说。

“会的,你等高考奖金下来,替我领一下,交给思月啊。”

“亲家,你放心去发展吧,家里有我们,还有刘老师、周老师、王老师,别担心奇奇他娘俩。”

“谢谢,我放心啊。”

“雁南,五年前我为你接风,今天,我为你饯行啊。”王子俊说。

“谢谢,子俊,我会想着你们的。”

“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来,喝酒啊……” 周思前说。

大家举起酒杯,却都没有话。窗外雨声突然大了起来,古人常说风萧萧兮易水寒,这临行的雨水也是寒气逼人啊。

雨一夜没停,夫妻俩一夜未睡。凌晨四点多,林子豪来了电话,说到车站遇齐,坐早班车,到省城转火车。

夫妻俩便穿好衣服,吴雁南提起箱子,肩上挎只包,手里拿把伞。

“雁南,我不让你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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