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每天早上让宋伯用马车将他们拉到城里,好在不远,晚上再接回来。在郑朗的劝说下,宋伯也反应说,两个少年似乎安稳了很多。
仅过了不久,四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说道:“不好。不好了,后面吵了起来。”
郑朗只好放下书,来到后面,两个少年正争得面红耳赤,此次争辨是为郑朗写的那篇奏折争起来的。
司马光说天有情。有感情的,要有畏惧之心。王安石说天无情,想要好,人去作为。司马光说他是伪儒生,竟然学起老子。
正是为了郑朗写的那一句,汝等俗夫也,吾一念,尔等青发成雪丝是者。故老子曰,天地视万物若刍狗,汝何哉也痴?从郑朗的观点来看,天肯定是无情的,即便有神灵,这宇宙里有多少个地球啊,每一天多少生灵出现,又有多少生灵消失。管得过来吗?
但不能说出来。
所以又刻意选择了与仙子对话,说天无情,不管事,那么仙子为什么又要找你说话。两边和稀泥,减少一些争议。
并且进一步说,即便天有情,你是皇帝。爱护百姓才是你本职工作,即便敬神,也只能敬正神,难道蝗神也要尊重?那么妖魔鬼怪是不是也要摆进庙堂上敬供一番呢?
一是怕麻烦,二是为了实事。办实事才是主要的,适当的争一争,能让大家有一个更清楚的认识。但争过了头呢?对于现在人才济济的朝堂来说,已不用争执去进行认识,关健是减少争执,落实到实事当中,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一篇进谏生生让他写成了古散文。
朝堂有没有争,他没有看到,自家却争了起来。
郑朗走了进去,对两个小家伙,郑朗还是很忌惮。不过他重情义,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两人的刻苦用功,对他的尊敬,多少有些感情。于是说话语气越来越温和,说道:“司马三郎,王三郎,我不是说过勿要争执吗?”
“我们不是。”异口同声答道。
郑朗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道:“两位三郎,就算不是,争论也有一个度,适当的争论,对你们交流学问都有莫大的帮助。但过度了,时间一长,怨怼必生。知道吗?”
这道理比较简单,二人一起点头。
但自己一走,二人必然不服气,再起争执,于是又耐心的说道:“天确实无情的。”
王安石高兴的挺直了胸脯。
“可……”司马光有些急,不过对郑朗保持着一种尊重,所以他与王安石能抬杠,但从来不与郑朗抬杠。这减少了郑朗许多麻烦,虽然以他们现在二人的学问,即便能说会道,也辨不赢。
说道:“司马三郎,听我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正是他无情无欲,所以循环往复不息,但我们不是天,不是地,是人,讲的只能是人道。”
郑朗可以再讲深一点,什么天分阴阳,什么各大神仙的来历,这世界多大啦,为什么只有天竺的佛教神灵与中国的神灵?也能让他们更清醒的有一个认识,也能让他们更糊涂,但没有。只是做简单的解释,又道:“道家说天地视万物为刍狗,可我们是儒生,不能这样说,我们就谈夫子对鬼神的态度。”
“喏。”两人全部挺直了腰,做聚精会神状。
“别,我说过,当交流,现在我时间也紧,否则会与你们做更多的交流。”
“喏。”
郑朗让他们惹得再度笑起来,道:“《论语。述而》说,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有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只。子曰,丘之祷久矣。你们有没有听出夫子对鬼神的怀疑态度?同一篇中又有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多人的理解,但是不是子语怪力乱神?”
两种读法意思载然不同,夫子不谈怪异、勇力、动乱与鬼神,其中力、乱、神又有多种解释,并不能简单的因为力,就说孔夫子只讲仁爱,反对武力的。但这里,怪力乱神是四个意,若联系在一起,必然解释成为奇怪的力量与莫明其妙的鬼神。
当然不是后一种,郑朗又耐心的解释下去:“《先进》里,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解元与姚崇是对的,”司马光拱手说道。无论是姚元崇与郑朗杀蝗虫之举,都是将人的位置,摆在了所谓的蝗神之上,有了孔夫子这句话,等于有了法理依据,比宋律还管用!
“为什么夫子看重祭祀?因为夫子以为人死后有魂灵存在,之所以祭,是希望祖先的魂灵扶助我们,匡正我们的德才,所以《中庸》又说,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但又在《论语。八俏》里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祭祀祖先好象祖先在眼前,祭祀神象神在眼前,夫子说,我不参加祭祀,如同不祭祀一样。这里,祖先的魂灵是在神之前,是不是现在百姓眼中的神了?但还不能说明夫子的态度与良苦用心。且看这一句,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夫子对禹孝敬鬼神很欣赏的。然而他又说,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樊迟问知,夫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为什么赞扬禹敬孝鬼神,又劝樊迟离鬼神而远之?”
“请赐教?”
“为什么天这么热了,你还穿着衣服?”()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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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问得奇兀,司马光还是很老实的答道:“羞耻耳!”
“那么为什么需要律法?”
不问法家的法,不问儒家的义,只是指律法。
“畏惧耳。”
“那么帝王犯了错,用什么让他产生畏惧感?”
这样说,两个少年皆恍然大悟,资质真的很聪明,同时站了起来,拱手道:“谢解元指正。”
“不准说指正,不过今天一语,法不可传他人耳。”
“喏,”两个少年贼兮兮的笑起来。
但孔子当时也许有这意思,并不是很明确,事实是他没有看到真实的鬼神,没有证据存在,所以半信半疑,信者多,疑者少,于是出现了一些很矛盾的话语。
在他的言论中,类似的情况还有,一会儿说宁肯贫穷也不能失去志气,一会儿又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富裕如果能求到,就是做拿鞭子的事,我也去做,求不到,那还是做我喜欢的事吧。这未免太作贱自己了。但他的每一句,都被放在圣坛上,纵然是不好的,也被后人反复的曲解,变成了圣典!
要看怎么解释了,只以说得通,就可以自成理论。
其实郑朗无论怎么解释孔子的话不要紧,关健他的意思直指统治者的核心。
“鬼神有无,我不敢去谈,太幽远了。即便是有,也非是我们所想像的鬼神。但你们要记住刘玄德与狄仁杰的一句话,以人为本。这个人不仅是士大夫,还有工匠、农民与商贾与士兵,所有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
“喏。”
应当比较满意的一次交谈,主要两个少年没有与他抬杠,否则那会很窝心的。就是郑朗现在的水平,想辨赢他们,同样要费好大一番口舌。
但是王益与司马池却不知道,若是知道儿子放在郑家,这样去教。该作如何感想?
“你们好好温习,我也要努力学习,争取早日省试高中,那么就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