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妻子这副样子,李之白靠在门柱上。他害怕田麦听了他的回答后会失去理智,如果那样他可以夺门而逃。
田麦完全没想到李之白携带艾滋病毒是在同性恋中传染上的。李之白想试探她是否已知道了这点:“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你,一旦你知道了真相,肯定会离开我。”
“事情到了这地步,你还有什么必要隐瞒我呢?我亲自去了一趟伯伦医生的诊所。我已经知道你感染上了艾滋病毒。我很可能被你传染上了!”田麦放声痛泣。
李之白还是不想把他同性恋的真相告诉她:“我92年发现自己携带艾滋病毒,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戴安全套和你做爱。但愿在这之前,你没被传染上。我非常对不起你!”
“那你当时怎么想到去做艾滋病毒的检查?”
李之白嘴唇哆哆嗦嗦,有点结巴地说:“在你来美之前,我和别人有过性关系,没有戴安全套。……那个人得艾滋病死了,我立刻去做了检查,结果……”
田麦几乎晕了过去,大脑休克似的一片空白。连续几天的疲倦、睡眠不好和伤心过度,她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她醒来时,李之白已不在房间。冰箱上有一张他留下的纸条:
亲爱的,我去上班了。非常非常对不起你。现在你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要想要孩子。
我对你的伤害太大,我不求你的宽恕。
人身上的有些罪过是上帝也无法宽恕的,所以才有地狱。
看在夫妻份上,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把我携带艾滋病毒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终会传入家里。我已经这样伤害了你,再去伤害家里人,我就是罪上加罪。
谢谢这么多年的夫妻恩爱!
吻你,之白
田麦看完纸条,泪如泉涌。她此时对李之白没有怜悯,她恨他。想到自己很可能也携带艾滋病毒,她万分惶恐。真是恶梦一场!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到医院去做检查。在美国,任何医院的艾滋病毒检查都不收费。不过她不想到李之白所在的洛克菲勒医学院去检查,她不愿意碰到李之白的熟人。
第四部分 生命的新开端生命的新开端(7)
她在纽约上城的蒙赛那医院做了抽血,检查结果要过两天才知道。田麦打了个电话到李之白办公室,叫他马上回来。她无法等到他下班。
李之白回来了。俩人都愁眉苦脸,田麦更是一肚子的气和怨恨。她想,就算自己没有被他感染上艾滋病毒,她已完全对李之白失去了信任。他隐瞒了这么久,耍了这么多把戏,在做爱和计划生孩子上对她说了那么多谎言,让自己蒙在鼓里。即使自己能原谅他,夫妻生活也会被这艾滋病毒的阴影笼罩着,做爱也不会快乐。
田麦看着李之白,发现眼前的丈夫就像是虚幻的影子,那么不真实。怎么可能呢?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想到李之白有时做爱力不从心,是不是他仍然和别人有性瓜葛?
两人到附近的饭馆吃饭。他们先去了常去的一家中餐馆。老板看到两人,热情地打招呼:“小两口吵架了?怎么脸绷得这么紧?”李之白马上意识到这次谈话在此不方便。田麦说她没什么食欲,不如到一家酒吧。李之白担心这时候喝酒,心情不好会喝出事情来。于是两人在一家“汉堡王”店要了点心和咖啡,找了一个僻静角落坐下来。许久,两人都没说一句话,看着窗外。
前几天雪下得很多,白茫茫的一片。田麦喜欢雪天,可今天她丝毫没有雅兴。对面那个小花园,她和李之白去过好几次。她再也不会和他去那里了。有些东西,只是岁月为了证明其存在而留下的实物,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只是留在那里,留在了某个空间,人无从拥有;留在了某段时间,人无从索回,无从重复。
两人沉默了几乎有半小时,一直到两人杯中的咖啡都差不多喝光了,才开口。田麦向李之白保证,绝不会将他感染上艾滋病毒告诉双方家人,但前提必须是他要说出真相,否则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清来龙去脉。
“你昨晚说,和你发生过性行为的那个人得艾滋病死了,那个人是谁?我必须知道事情的全过程,要不然我没法相信你是不是还和别人仍有来往。”
田麦像国际象棋大师谢军比赛时把对方逼到死角一样,非让李之白开口不可。李之白知道自己已不能再欺骗下去,若他谎造一个女人,田麦这么聪明能干执着,一定会查询出来。他只好回答,“那个人是兰德。”
“什么?你说谁?”
“兰德。你刚来美国时见过他。”
“你和他有性行为?你?你和男人……?”田麦惊愕地睁大眼睛地看着李之白,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李之白再次沉默。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把多年来欠她的情和自己的伪装都彻底地说出来,然而他不知如何说才好。
田麦突然开了窍,恍然大悟:“你成了同性恋者?你在纽约和男人鬼混?”
李之白点点头。
田麦顿时再次惊愕地睁大眼睛盯着李之白,感到恶心极了,只想呕吐。她拿起桌上的两个咖啡杯子连接朝他头上砸去。这是一次性的泡沫杯,李之白没感到疼痛。只是杯子里残余的咖啡,顺着他的头发、眉毛和脸流下来。
田麦立刻冲出店外。李之白没有追出去,他知道,他和她的夫妻关系到此为止了。他痴呆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任凭杯子里残余的咖啡流下来,滴在他的衣服上。
又下雪了。天空灰黑深沉,像个无底洞,雪花从那里不断地涌出来,凄然而下。田麦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哭得非常伤心,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脚踏在不断落地的雪花上,吃力地蹒跚着。雪越下越大。在这漫天大雪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惶惶惚惚,很阴沉。前面行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雪盖住了,落入后脖颈的雪花,让田麦感到冰凉,一直凉到心窝。雪花如凌空射来的箭,尽管松软,打在脸上仍有些麻痛,随后它们和眼泪融化在一起流下来,把视线都遮住了,田麦不停地用手把它们抹去,却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雪花。迷离的夜色和曼哈顿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眼前晃动的雪花里,都变得很苍伤。收进眼帘的大街景致,都染上了悲哀的色彩。街两旁的那些弄堂,似乎都充满了低级趣味。
沉重的天空是这么压抑。田麦泛起的思绪像空中断线了风筝的游丝,到处飘浮。她想把所有和李之白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一件件地清理出来。可是,她脑子太乱了。她做不到。她甚至感到时空已不在,伤感从所有的交感神经涌出,很快地覆盖整个身体。这个世界把她骗了!她认识这么多年由大学同学而成她丈夫的李之白,居然是同性恋者!她绝对始料未及。自己以前怎么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李之白和她做爱会力不从心,为什么他非常乐意两地分居而只作周末夫妻。
地上的雪开始厚起来了,走起路来滑兮兮的。田麦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留神滑了一跤。她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