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他俩,我没敢说出来却暗自思忖着还有一种可能,即安玛和雅文是双性恋者,或者说雅文的存在挖掘出了她和安玛两人同性爱的潜质。如果是这样,在性心理上,她们之间和米山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爱恋常常是直到它自己创造了行动,它才知道其行动的意义。这是一个潜意识到有意识的过程。米山夫妇和雅文三人,如果不是因为雅文来不了美国,恐怕其故事会不一样,甚至不会结合成一个家庭。然而,他们彼此吸引以及他们三人特有的个性,在雅文第一次申请来美国被拒的情形下,使得他们三人强烈地意识到了相互的深深爱恋,使得他们的故事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米山和安玛在我家住了那晚没多久,办了离婚手续。半个月后,他们又飞到巴黎。雅文和米山在巴黎登记成为夫妻,然后三人一起到希腊地中海度蜜月。蜜月完毕后,米山和安玛飞回美国。雅文等了两个月才拿到移民签证,还是美国一个文化领事在巴黎看了米山的画后帮忙下才办成,否则至少要等半年。
生活本身有惊人的相通和定数。如果上帝要你和某个人在这一世中有牵连的话,就一定会有,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虽然牵连方式可能会改变。人,因此而相信命定。米山说,渴望本身比渴望拥有,更能吸引人。为了与艺术和生活方式的基本前提相一致,对于有些艺术家来说,只要不犯罪,没有哪一种经验应是逃避的。对于这类艺术家,生命和灵魂必须保持自由不定的状态,才能更丰富其精神世界,艺术才能获得创作的更新。米山属于这一类艺术家。如果雅文也有这样的艺术理念和个性,他们的结合也就不会让我大惊小怪了。果然,雅文证实了我的假设。她的艺术理念和米山很接近,即生活过程和生活中的事件就是艺术。她和米山一样,是那种为了艺术和生活而敢作敢为的人。
有了米山那十几张油画而积累的钱,由安玛提议,三人决定搬到纽约哈得逊河对岸的新泽西。这对米山和雅文在纽约发展、与画商打交道比较方便。他们花了三个多月才看中买下一栋。经过两个多月的整修,买家具,总算把房子收拾得像样了。
选了一个星期六,米山请我们一家包括北瑞、我和刚满月的儿子阳阳,京典和格雷,去他家聚会。从法律上说,米山和安玛那时已不是夫妇,雅文和他已结婚8个月了。
我们开车到那里,京典和格雷已到了。那时格雷已是米山的纪经人。我把车刚停下,大家全都跑过来抢抱阳阳。格雷用他那满脸腮胡的嘴亲吻阳阳,北瑞忙喊:“别把我的甜心肝给扎痛了!”格雷瞧了米山一眼说:“你也是满脸腮胡,你也不能吻阳阳!”
我告诉北瑞,腮胡长反而不会扎痛人,倒是那些刚刚长了两三天的短胡子才会扎痛人。
安玛走过来拥抱我,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然后马上夸奖雅文:“雅文是我见过的最具魅力的中国女孩。”
我们这几个老朋友太熟了,说起话来就很随便。我用中文对京典开玩笑:“你是阳阳的舅舅,而格雷是你的爱人,他是阳阳的舅夫?”大家都笑了起来。
京典开心地说,“英文里没有舅夫这个词语,格雷和我都是他的舅舅。”
雅文说:“舅夫就是舅舅的意思。”
京典给了雅文一个拥抱说:“好雅文!你总是帮我的,我要感谢你。”
听了这话,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从何说起?”
原来在我们一家到达之前,他们几个人讨论了京典和格雷希望有孩子的想法。雅文和安玛都愿意捐献卵子给京典和格雷,但人工授精后的胚胎由谁的子宫孕育却是一个大问题。京典和格雷都相信胎教,他们不希望让一般的妇女来孕育。他们都非常欣赏雅文。除了她的才智长相魅力,她的艺术素质以及能用英法文交谈绘画理论是重要因素。只是他们心里有点没法接受米山和她竟成了夫妻,而且依然和安玛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见他们三人住在一栋房子里的话,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小说里的天方夜潭和艳情故事。正因如此,这事让京典和格雷认为雅文和安玛非同一般女人,才跟她们谈论希望有孩子的想法。
米山和我都是中国大陆来的又是好友,因而北瑞和安玛有共同的话题。在我和北瑞刚恋爱的时候,她还跟安玛学过一点中文。只是如今安玛从法律上已不是米山的妻子而是事实中的太太之一,这多少有点让北瑞一开始到米山家里,看着安玛和雅文时有些不自然。不过,安玛和雅文的落落大方很快让北瑞消除了内心障碍。三个女人一台戏,谈得非常高兴,手舞足蹈。
我带着异样的感觉,在米山的家中度过。我很少介入大家的话题,尽管我有时也插上几句。我看管着阳阳,让北瑞放心地和大家聊天。平时她带阳阳,够操心的。我想让她轻松一下。
米山帮我抱着阳阳。我们一起屋里屋外走了个遍。他们的房子形状,在美国叫英国殖民式,我挺喜欢。房子外面是石砌的,里面是木头的。米山领我参观了每个房间。最高层是个尖顶阁楼,是米山的画室,还挺大,有两扇玻璃天窗,光线很足,里面有好几幅米山正在画的油画。不算阁楼,房子有两层。二楼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安玛的,一个是雅文的。另一间是书房,除了有很多三人公用的工具书、画册、复印机、传真机和电脑,还有电影放映机、幻灯机和屏幕。米山的卧室在一楼左侧最里面。旁边是一间健身房,里面还有一张按摩床。厨房和客厅在一楼右侧。客厅非常大,有两道门,外面那一扇门是木头的,没人在家和晚上睡觉时,用的是这道门。里面那一扇门是玻璃的,家里有人时就只关这扇门。客厅通向后院的是一排落地玻璃门。所以,整个房子里面很明亮。
后院花草不多,很大。米山说他准备把它弄成一个随时可搭棚的画展厅,用可升降的帆布或可遥控的金属片连在一起,像遥控的车库自动门,没有画展时可把顶部打开。另外还有地下室,但还没有装修,米山说将来可用来做文艺沙龙的酒吧、客人的卧室和小孩活动室。我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偶尔用手摸一摸。
参观完毕,我便从米山手中接过阳阳。米山说:“阳阳太好玩了,你看他长得多结实!
到这儿来还没哭过一声,真乖!”他挺喜欢阳阳。
“你们打算要孩子吗?”我问。
米山说,他们三人谈过这问题。安玛很想要,因为她已35岁,再不要恐怕生起来就易难产了。雅文刚来美国不久,还想去读书和适应美国生活一段时间,再说她还年轻。米山自己则无所谓,“我这人走极端,没有孩子,不会想要;但一旦如果有了孩子,我会很喜爱孩子。”
我提醒米山,如果安玛和雅文两人只有一方有孩子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如果两人将来都有孩子而他是共同的父亲,又住在一起,小孩懂事后会不会有心理毛病、怎么承受外界的议论,比方别的孩子会嘲笑他(她)们。
第三部分 幸福的原因幸福的原因(4)
米山还没仔细考虑这些问题。他这人不考虑长远计划。“没想得那么远。如果当初我们三人考虑到这些,恐怕就不会走到一起。人是思想的动物,考虑得太多,顾虑也就多,什么事也干不成。人活在世上,最主要的是珍惜今天。人生一场很快就会过去。谁知道明天我们还在不在世上。”
我没想到最后这句话从米山嘴里出来。他一向在我面前很乐观。不过他说的是事实,说这话不一定是悲观。这让我想起安玛父亲去世时我和米山与安玛讨论死亡的那次谈话。可以这样说,卫尔教授的死去,对我人生哲学是一个改变。如果说在这之前“死”这个词对我只是一个无奈的事实,那么看到他死时被骨癌折磨得皮包骨而不像个人样之后,死亡变成了一幅清晰的前景:我很快也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前景,有时候是一种意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潜意识,成为我精神的宏大背景。
“你在想什么?”米山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