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上次来过。”女大夫居然记得他。
“是,上次您给我开了抽血的单子,结果我有点急事,没来得及抽血就走了。”陈洋说,他也明白自己这样小儿科的谎言大夫未必相信。
“没关系,那这次我再给你开一回抽血单吧,验完拿到结果后再来找我。”女大夫和蔼地说。
在上一次来仁济医院之前,陈洋就从网上的艾滋论坛了解到,仁济医院皮肤科的大夫态度很好,无论来求诊的是不是病毒携带者,他们都会尽职尽责地解答病人的疑问。在陈洋看来,网上的这个说法没错。
四十一 不寻常的冬至(3)
原来陈洋很担心自己无论挂号还是问诊,会不会遇到“异样的眼光”,但是上次之后他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虽然没有了这个问题的担心,陈洋依然觉得不自在,那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担心别人的目光。
血检室只有一个护士在,她微笑着招呼陈洋进去。
护士让陈洋撸起胳膊,然后取出一支一次性针筒。她让陈洋把手攥成一个拳头,酒精擦过的地方,静脉清晰可见。陈洋注视着针尖刺进他的血脉,殷红的血瞬间涌进那根细细的针管。陈洋不放走对任何一个细节的观察,他祈祷自己平安无事,祈祷20分钟后自己可以摆脱阴影。
20分钟,生命中最长的20分钟。
陈洋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成长路上的一幕幕。他喜欢旅游,大学二年级的暑假很疯狂地一个人走了一趟西藏;他喜欢摄影,曾经省吃俭用攒钱买了一架尼康相机;当然他也喜欢喝酒——他怕自己将来要喝的只能是作为药品的鸡尾酒。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陈洋能想到的几乎全是一些甜蜜的片断,那些腐朽糜烂的、声色犬马的章节这个时候被完全过滤掉,他觉得很温暖。
“安然!”护士的声音。这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无比响亮。
陈洋缓缓走向护士台,他的双腿禁不住地发抖。
“阴性!”护士把单子递给他。
陈洋没有特别的高兴,他有些机械地对护士说:“谢谢,谢谢。”他想把化验单子撕掉,但是想了想,决定留下,“做个纪念也好。”
陈洋回到女大夫的诊室通报结果。女大夫说:“其实检测的人大部分都和你一样有种恐惧心理,我们一般叫他‘恐艾症’,我还碰到好多病人,查了一次觉得不踏实,再查一次,还不踏实,再查。这样就有点忧郁症了,还希望你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在今后的生活里洁身自好。”
走出医院的门,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陈洋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疯了似的猛跑了几十米,然后憋足一口气,冲着前方“啊”地狂吼了一声。这声吼撕心裂肺,周围的行人侧目而望,但是他全然不顾。他感到畅快无比,连日来深藏在心中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声吼叫中烟消云散。
四十二 “大黄牙村”的政治任务(1)
冬至开始的雪连续下了好几天都没有停,气象部门说这是联川十年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雪。
鲁安国和邹采薇对于柳在中和林正龙在慈善晚宴上说的给汇潭区大石子村打井的事情一直记着。他俩心里都很清楚,市领导发话了,大家也说定了,那快报只有赶紧去办。可是汇潭区大石子村离市里比较远,而且这个任务又多少算个政治任务,所以鲁安国觉得做这个报道的主要记者必须满足两点要求:一有一定工作经验,如果脑子机灵,应变能力强的就最好了,新进报社的记者羽翼未丰,不予考虑,二最好是个开车的记者,这样采访的时候也方便。
这个事情当然要编辑部配合。编辑部先找了跑时政的记者,可时政记者说自己年底太忙,实在跑不开;又找到丁冲霄,因为这口井的捐建人是林正龙,是丁冲霄口里的事儿,丁冲霄考虑到1月份姐姐要来,他很可能要陪姐姐去老家过年,所以万一这个打井的事情自己做了一半丢给别人也不太好,另外他也没有私车,去趟乡下得费老鼻子劲,所以想了想,丁冲霄婉言谢绝了这个提议。
一直没有合适的记者参与,让柯总和鲁安国都很挠头。这个时候有人建议找陈洋。
有车,老记者,而且更关键的是,陈洋以前因为采写联川法院进村子现场办案的事情还去过大石子村,种种条件都表明他是最合适人选。
编辑部和邹采薇先后找陈洋谈了这个事情。别人的口是越到年底越忙,而陈洋的法院口却反而清闲,因为法院每年到12月25日左右就停止当年的各项审判,开始总结工作了,这样陈洋他们这些法制记者也相对有一个缓冲期。
解决了“艾滋困扰”的陈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经八百地写过稿子了。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对手头那点工作的态度是能混则混,法院都有通讯员,每天会给他传稿子,他天天下午打开邮箱,把通讯员稿件编编然后往编辑部的邮箱一发,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法院几次叫他去听庭审,他就找借口搪塞;大曹他们几个朋友也不时地邀他出差“创收”,他也回绝了,哪里还有那个心情!
不过冬至后这几天陈洋的笑容明显灿烂了许多,脸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连邹采薇都很奇怪,她发现了陈洋这几天的变化,但是对于其中原因,她不明就里。
邹采薇是一个重感觉的女人,她发现自己对陈洋的感觉在减少,尤其这段时间来,她那么忙,而陈洋整天一副不高不兴的样子,更让邹采薇烦。
不过邹采薇还是劝陈洋接下大石子村打井的这个“政治任务”,“既可以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又能和林正龙这样的老板拉上关系,挺好的。”采薇这样劝陈洋。
陈洋自己也想过这个事情,现在采薇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觉得应该答应下来。
大石子村离联川市区有100多公里,而且路还不好走,陈洋开车足足用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他先去一趟村里是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事先市政府有关方面和报社都和区里联系过,区政府专门来人在村支书办公室等着陈洋的到来。
两年前陈洋因为采访确实来过,不过那次行色匆匆,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村的水质问题上。村支书姓庞,50刚出头,但因为下地干活风吹日晒,看上去像60多岁的人。支书一看就是老实人,他把基本情况和陈洋做了一个介绍。
大石子村原来有两口井,但这两口井的水都是氟超标,村民长年累月喝这样的水牙齿不仅疏松,而且黄,外村的人都叫大石子村“大黄牙村”,支书说,陈记者,您去村里看看,村民看到您这样城里来的人都不敢露齿笑呢。
支书告诉陈洋,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爱待在村里,有的出去打工了,有的嫁到外村去了,这十年,本村村民找到媳妇的只有三家。
“全是这水闹的,隔壁大林子村的水就挺好的,我们也想过从他们村引一口井,可是我们没钱啊!”庞支书说得很激动,陈洋在支书说话的时候注意看了看他的牙,果然是“大黄牙”。
四十二 “大黄牙村”的政治任务(2)
陈洋特意拿上了他的尼康相机给村民们拍照,如同庞支书说的那样,村民笑的时候个个捂着嘴,好几个村民都不愿意上镜头,支书做了半天工作,有两个胆子大一点的村民才配合了陈洋。
陈洋的这次进村只是起到了“拉开序幕”的作用,他告诉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