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雇员把公司看成合作者,他们互相需要,目的是共同谋取利益。实质上是工具和工具的结合关系。我这第一课,就是想让你们做到一点:把公司当成公司本身。下课。”让·皮埃尔关闭了电脑。
学生们对他的课反响热烈。
三天后的第二课,让·皮埃尔劈头就说:“今天讲公司内的宗派斗争和合纵连横。”
“你们三位请上讲台。”他随意指了指第一排的三位男生。“请把你们各自认为最漂亮的女生指出来。”
学生们促狭的笑声中,三名男生忸怩地指出了三名女生。分别是俄国人、南美人和日本人。
请大家坐回原位,让·皮埃尔说:“我知道,其他人未必同意他们的审美观。这三位美人儿也没法比出谁更美。因此,你们可以类比:公司里领导层里的派系斗争,也未必是正确和错误的斗争,而是几种正确之间的斗争,是主导权的斗争。就像热带雨林里,植物为向上伸展而竞争,要的是获得更多的阳光,即生命的能源。由此也得明白,派系斗争是必然的,不竞争就会让别人长到头顶,自己终会因为生活在阴影里而死亡。
“诸位,正如你们所知,我们在公司里,永远寻找盟友,而非朋友。永远攻击事,而不攻击人。因为盟友是变动的,对立面也是可能变成盟友的。所以,这是个去除感情色彩的游戏。”让·皮埃尔的语调平静而和缓。
“跨国公司的权力结构流动性强,上层权力核心随商业环境和商务拓展变化频繁。因此中下级权力结构常常重新组合和洗牌。好比徒手攀岩者们必须选择头顶垂下的藤蔓,每一根正确的山藤都会帮藤上的一串人上一个高度。但攀到顶峰必须换多次山藤,一个错误的选择就是藤断人落。”教授问大家,“粗壮的山藤上吊挂的人多,有时反而更危险。派系就是挂在一根藤上的人们,在更换新藤前,大家生死与共。你们如何认识这个问题?请自由发言。”
“我们应该选择有经验和有判断力的人攀附在同一根藤上。然后防止不具资格的人上来。”师第方说。教室里一阵笑声说。
“在藤上占领最高位,尽快换更上面的新藤。”德国人狄罗。
“谁都想这么做,你身子骨单薄,会被挤落的。”让·皮埃尔调侃说。
“我找没太多人的藤条爬,越吊着大个子的藤越容易断。等那些藤断了,也许只有我的藤是往上爬的惟一途径。”亚辛慢吞吞地说。
“好,藤的讨论先告一段落,”让·皮埃尔打断大家,“宗派主义是一种优选法。直到执掌大权的主流宗派被自然地打倒或驱逐,它都代表着合理性。启发是:选择你认为最洞悉市场趋势和规律的宗派,然后对它表现你的价值,加入它。公司最终会加冕给最懂市场的人,你也会跟着这一宗派鸡犬升天。
“合纵连横,是策略。也是资源合理配置的调节过程。跨国公司有非常严格的部门分权制度。要完成一个策略性动作,没有相关部门的合作是不可能的。所以关于藤的讨论不是个完整和恰当的比喻。除了竞争,合作也是向上拓展空间的必要手段。”让·皮埃尔补充道,“合作是暂时的,有计算的。必须知道付出什么和能得到什么。你们是商业精英,你们懂得把握分寸。
“如同生物界一样,有些部门和人员,注定会被其他部门所吞噬。他们在公司系统中,只有变成别的部门的养料,才最符合商业利益。不停有部门和职能单位被取消,这是公司生活的一部分。经常有熟悉的同僚悄悄从大家身边蒸发,连告别都没有。他们是公司这头怪兽保持健康和活力吞食的维生素片。
第四章 公司诡局(3)
“你们中的一些人,曾经是某个怪兽的维生素片。我想你们对这种经历还是耿耿于怀,有这样那样的情结。下面是我的忠告:公司是个没有情感的组织结构,永远没必要对它表示你的喜怒哀乐。就像你不会责怪你的吸尘器没对你微笑,因为它永远也不会对谁微笑,因为它是个机械系统。公司也是,尽管它通过人和你联络。
“公司是一张游戏的碟片,玩吧,按照游戏规则,永远别跌出游戏规则。突然忘记身在
游戏中,回到人的血肉躯体中行事,对你们来说,是危险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想必可以认知这点。”让·皮埃尔不像个经济学家,而像个生物学家。
最近的第三课上,学生得到允许,可以自由讨论有关公司的话题。教授参加讨论,只作有限的必要的评点。
在一片嘈杂声中,让·皮埃尔仰着脸,手很质感地圈托他无形的理论体系,又抛出新的三个论调。
他说:“公司是困兽,因为强烈的竞争长远只保证极少数的生存者。因此,公司犯不起错,一错就不死也脱层皮。任你猛犸象般大,保不住明天就灭绝。”
他还说:“公司是阴谋家的乐园,阴谋有力量,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行为特征,动物充其量只有阳谋。”
最后他加上一句:“公司是个诡局,大家都在局里。”
这就是这门新课迄今的大概,及川告诉陈香墨:让·皮埃尔是学校的一个宝贝。历届学生都给他最高学术评分。
陈香墨不以为然:让·皮埃尔说是说了些实话,但除了使大家对公司不抱太多幻想之外,积极因素不多。
及川首次反驳陈香墨:“我们日本人不说积极不积极。只要你说出真相,尤其是别人看不见的真相,你就是了不起的智者!”
他告诉陈香墨:“让·皮埃尔教授让大家的MBA学费值回票价。”
第五章 狭路相逢狄家隆(1)
时近年末,大家的心思全都从学业中挣脱出来,想着前程。秋季班的同学圣诞节后就要举行毕业典礼,春季班还有最后一学期的课,上到来年4月。
就业市场非常晦暗。大家对未来的期望值,都在无可奈何地往下调。
陈香墨不惜血本订了昂贵的《媒体》杂志,想在上面找法国媒体能提供的适合位置。但
法国人似乎从没容许过在自己的文化机器中出现外来物种,这点倒可以佐证希拉克总统号称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共同文化价值观的外交发言并非信口开河。陈香墨给伊麦出版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德·芒代史先生又发过几次电子邮件,德·芒代史先生都抽空亲自回复了,只是说他身陷一个欧洲大项目,暂时无心考虑亚洲市场。请陈香墨保持联络,不要中断,祝他好运。
失望之余,留学开支突然显得无穷大,压得陈香墨喘不过气来。想到王林爱说的“谁给钱多就为谁干”的名言,陈香墨担心情形会更坏,变成“谁愿意要我,就为谁工作”。现实,把学生们心里的远景,咬得像紫雪糕表面的巧克力一样嘎嘎破碎。
这天下午没课,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陈香墨躲在宿舍里,泡了浓浓的一大杯巴西咖啡,准备上Monster之类职业网站碰碰运气。小猫咪咪分享了陈香墨的午饭腌肉炒土豆泥,心满意足地盘着前爪,在窗台上远眺那些板栗树纷飞的黄叶。
一个打着小红旗的信息在Intra上出现,吸引了陈香墨。
法国上市公司——体育用品商狄家隆集团将来巴黎一商MBA学院招聘,而且,重点寻觅中国留学生,为公司开拓中国市场充实人才。
狄家隆在中国的第一家体育用品大型超市已在上海浦东落成,中国总部目前在上海闵行区莘庄镇。正在陈香墨家附近!
陈香墨不由得心动,大家都在说要现实一点,骑驴找马。狄家隆倒是匹挺好的驴子。
狄家隆的招聘方式很奇特,邀请有兴趣的学生到巴黎东郊的一个公共体育馆召开“狄家隆冬季奥运会”。大家可选择数十种田径项目。
一杯咖啡没喝完,校际网上就热闹起来,热心体育的荷兰男生阿伦主动干起了组织工作,发电子邮件请大家报名,并协调车辆。陈香墨犹豫了一小会儿,报了名。
运动会是在周末,大家穿着运动服,在钢琴酒吧集合,从情绪都很高。中国学生只有陈香墨和廖顺顺,两人都没车,廖顺顺热情地把陈香墨叫到一起,搭印度学生乌代许的车。
草木秋黄的体育馆里设了接待处,狄家隆的一个身高起码一米九的人事经理把不同颜色的T恤衫发给名单上指定的人,大家事先已被分了组。
大个子不太说话,介绍自己叫福希代希克。他叮嘱大伙不要随意换组。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