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上海人崇洋了?不谈这个话题。”陈香墨烦他。
“不不不,一定给我说说。”王林求他。
陈香墨看看他:“你是哪里来上海的?”
“安徽,考大学过来的,留下了。”王林说。
“上海好还是你老家好?”
“当然上海好。”王林奇怪地望着陈香墨。
“这就是原因了,你奋斗上了台阶,进了上海。我们生在上海,当然也得上升到纽约去,巴黎去,苏黎世去,任何世界城市去,那才能和你一样获得自我心理肯定嘛。”
“上海人都想把孩子变成美国人、法国人或者其他国籍的人,我真想不通为什么。”王林引向深入。
“是不是你老婆吵着要来欧洲生孩子啊?”陈香墨作恍然大悟状。
“不是不是,”王林说,“我们才不稀罕。”
“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陈香墨嗤之以鼻。
回到巴黎里昂站,王林研究着手里的车票,上面打印着:枫丹白露到巴黎。“也许能一直用到学校吧?”
“到巴黎,我们不已经在巴黎了?别光想好事了。”陈香墨说。
“到闸口试试。”王林说。
陈香墨把车票往垃圾筒里一丢,表示和王林就是不一样。人流拥挤的车站,大家都在闸口排队,试票这种事多没面子!
他掏出一张2元5角的郊县票,送进闸机打了。王林把火车票一塞,果然也顺利过关。一直到凡尔赛,票都有效。
陈香墨好郁闷,自己又为“大气”买了25元人民币的单。摸摸腿伤,隐隐作疼,他不由自怜:和王林比,自己为什么老吃亏?
王林似乎看穿了他,在进寝室楼时,说:“通过这次,我发现你老陈挺傻气的。”
陈香墨不发表意见,心里说:“我的发现是,绝对不能和你在将来进行任何合作。”
天晓得,两人只用两天,就取消了将来的双边关系。
第二章 猫咪(1)
春假一过,第二学期开始了。这意味着基础课程结束,教学内容会更专业化。金融和投资课程唱主角的阶段来临。
教“公司金融”和“金融理论”两门课的是位五十多岁的法国教授,名叫尼古拉·马盖。他同时是法国金融市场研究会现任主席,摩根司坦利(法国)公司合伙人。来头 不小。
他用一种嘲讽和幽默交织的态度授课。每节课开头,他总是在黑板上写一道题,让人自告奋勇上去解答。假如没人敢上黑板或谁上了黑板又卡住了,他就说怪话:“求你们了,你们可都是MBA,别给我来这一套。”答对了,他说:“要不要再来一题?”说着就真写给你,好像给女士送花一样。
而且他也不耐烦给一半以上的外行学生讲授,你问的问题有水平,问到点子上了,他会起劲解释,要问出低级问题,他就说:“你是MBA,你不用研究这种细节,让你的助手帮你干粗活好了。”
每每说完,就拍灰一样拍手。好像一切搞定,不用再纠缠。
懂的人知道他教得很实用,喜欢学金融但不太懂的人知道他教得蛮地道,不懂又不喜欢,只因为是必修课而学的人就不满意了。
几节课后,有天上课尼古拉要突击测验,大家翻开笔记对照着答题,陈香墨越答越有劲,教授用一道题把这些天教的实用知识串了起来。有道是念十遍不如动手做一遍,做了,知识就是你的,不会忘。
可是,坐在后排的夏子交了白卷,她交白卷还气势汹汹:“教授,可不可以提个意见?你的课让外行无法听懂,我什么都没学到。我要求补课。”
教授耸耸肩:“这里不止你一个外行,别人听懂了吗?你应该读课本。”
“那么厚1000页的书叫我怎么读?”夏子气得很。
教授抓起第一排中国学生廖顺顺的答卷,上面密密麻麻写了答案。
“小姐,你以前是什么学历和工作背景?”他问廖顺顺。
“英国语言文学专业,在猎头公司工作。”廖顺顺回答。
“你读了课本?”
“是。”
“那么长,怎么读的?”
“不睡觉,苦死了。”廖顺顺可怜巴巴地说。
“Voila(瞧见了)?”教授朝向夏子,“你也可以这样学习。你不是MBA?”
夏子恨恨地朝廖顺顺的背影瞪了一眼,闷了。
教授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夏子凑到身边以色列人约拿丹耳边:“那个女人以为自己还在中国餐馆洗碗哪,我可不是苦力。”
约拿丹发出一阵狂笑。
下课前,夏子又举手要求教授:“能不能给我们加几节辅导课?”
“不行,小姐。我的时间不允许。再说,学校只付我十节课的讲课费,我不加课。”
教授快人快语,性格直爽。
夏子直接去院长办公室告状:“这种教师不配教我们,我征求学生联名罢免他。”
对同学间的这种喧喧嚷嚷,陈香墨以过来人的心态保持着距离,夏子要罢免老师,大部分人不愿联署,他也不愿意。但他也不愿卷入是非冲突,明显站到夏子的对立面去。
事实上,陈香墨对人有点失望,他心怀着交一大堆朋友的愿望来巴黎,但遇见的并非是想象中的人。他寂寞之中,跑去山下阿搭客超市留言板上写了个启事:
巴黎一商中国留学生,希望领养初生小猫咪一只。
如有线索,请致电或电邮通知。愿适当付费。
不久就有一个妇女打电话给他,但却是想向他出售一只10公斤重的大黑流浪雄猫,要价200欧元。陈香墨受惊地回绝了她。
已经把这事忘了,一个电话却又燃起了他的热情。一位就住在宿易小镇上的杜韦太太的三色花母猫生下了六只小宝宝。她以一种欢快的音调在电话里问陈香墨:“你想要一只吗?”
夫人不要钱。
陈香墨说我马上就来。刚放下电话找衣服,窗外一阵大风,春之疾雨瓢泼而下。因为约定了时间,加上满心喜悦想看看那只将走进自己家庭生活的法国猫宝宝,陈香墨拿起伞,卷起裤管就冲进春雨中。
户外正在变得越来越美,晶亮的雨水打湿了深深浅浅的初生绿叶。远处的山头飘浮起一缕缕雨雾,使原本朦胧的淡绿森林,增添了仙气。
陈香墨踩着泥泞的小径下山,湿润的空气润泽着他的肺腑。他逐渐被雨打湿了下身衣服,但久违的清新的喜悦,从心底流淌出来。
快走到阿搭客超市门口,雨倏然停了。伞还在往下淌水,太阳却探出雨云,洒下万丈光芒。
“巴黎的天,女人的心。”陈香墨不禁说了一句法国谚语。
他大步走进超市,买了一袋幼猫猫粮和一纸盒新鲜牛奶,然后再出门拐过街角,去找杜韦夫人的门牌号。
第二章 猫咪(2)
那是一条向山坡上蜿蜒的小径,坡度很大,陈香墨吃力地走到尽头,看到花木葱茏中,一座天蓝色的小洋楼居静处幽。那是杜韦家,也是猫咪家。
杜韦夫人惊讶地从楼上奔下楼梯应门。“是陈先生吗?我以为下大雨您不来了。”
夫人带他走进花园,来到车库里的猫舍。
一只黑黄白三色的花母猫懒洋洋地躺在猫篮里,两只小猫黄白花,一只灰黑虎斑,一只纯黑,一只大白,还有一只是三色母亲的翻版,一共六只,眼睛才刚刚睁开,围着母猫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