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一把空心菜来说,她可以炒出油爆蒜茸香炒空心菜,也可以把空心菜梗切成段,用醋和糖炒成爽口开胃的另一道菜式。
而长到五六岁的成磊因父母和姐姐们无暇顾及,象个没有笼头的野马驹,无拘无束地在外面疯玩。
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样米饭长大的成家几个孩子,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如果说女人像水,那么成香则象一潭井水,在地底下无声无息地汇聚一处,就不再流动,也不喧闹,静静地等待着人们来取。在她上方那小小一片天空,只要白天有一丝温暖的阳光投入她的怀中,夜晚偶尔有一轮明月的倒影在她怀中荡漾,她就知足了。她的宽容、忍让、顺从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成月则似一条奔流的江水,潺潺地流,穿过高山峡谷,流过平川,总想到更远的地方看看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而不满足停留在某一处。在她身上,有一股不畏岩石峻岭阻挡的韧性,她并不喜欢发出轰鸣的浪涛声,也不喜欢溅起瞬间即逝的浪花来引人注目,她只想静静地流,朝着自己向往的海洋奔去。
她的性格有多重性,但是她的倔强,她的坚韧在几个孩子中是最突出的,也是家里几个孩子中最能吃苦最聪明的一个,正是这样,她才能得到父母的注目,得到姐妹们的敬佩。
成月十二岁时,一个下午,成爹买了一篮子的鸭蛋,放在厨房小碗柜里,让成凤看见。她看了看四周,成香和成婷正在菜园里淋菜摘菜,父母不在,成磊没回来,家里只有她和成月。
于是,她对成月说:“好久没有尝过蛋的香味!平时,总是看着弟弟妹妹吃,我们只有吞口水的份!”
成凤这么对成月说,是因为成月比起她,得到父母的疼爱还要少,成月的裤子衣服总是捡成香穿小改装过来的,或者拆补后给成月。
她有一套新衣,是过年时用一块草绿色布料做的,舍不得穿,放着,等她想穿时,已经变短了,只好新簇簇地给了成凤。
如果说成凤偶尔还可以吃到弟妹吃剩的炒蛋,那成月连闻到炒蛋香味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听成凤这么说,她也有些心动,馋了很久,也想试。想着刚买回来的蛋很多,少了两三个,父亲不一定会察觉。
两人一拍即合,赶紧行动。从柜子里摸出两个蛋,放进锅里水煮蛋。
正当两人伸长脖子听着锅里的水吐吐地响起之际,门开了,成爹走了进来,看见她俩蹲在锅炉灶边,便问:“你俩在煮啥呢?”
“没啥!我们正煮水洗头。”成月扫了成凤一眼,镇定地随口说道。她的心却跳得很快。
“我怎么听到锅里咑咑直响,水已经开了,你们怎么还发呆呀?”成爹到厨房拿东西,瞧见两个女儿的神色不对劲,便又说:“你们这是麻袋里装茄子——叽叽咕咕的,有啥事吗?”
“没事!真的没……事!”两人心虚,急忙回答。这下子,成爹走到炉灶旁,打开锅盖,发现了锅里水里两个蛋。
“这些蛋是用来做菜吃的,你们怎么能这样煮着吃呢?像你俩这样,这日子怎样过呀?还不快把蛋捞起。”成爹没有大声地责骂,只是严肃地说了几句,转身出去了。
成月和成凤相互对视着,眼看着快吃到嘴里的蛋被没收,心里既沮丧又不甘心。这时,成月的那股倔强劲上来了——凡她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父亲离去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口外,成月一转身,又从柜子里摸出两蛋,重新放进锅里,添了一把柴火继续煮蛋。
成凤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她想不到成月的决心比她还大,便怯怯地问:“你不怕爸一会儿又转回来?让他看见了,还不生气地跳起来,揍我们一顿?”
“平时,让弟妹们吃好一点,我心甘情愿,不会去争,他们小,是该让着他们!但是,今天爸爸买回这么多的蛋,我们煮两个吃也不过分呀,他越是不让我煮,我偏要煮!”成月毫不畏惧地说。
但是,结果还是让成凤说中了,蛋还没煮熟,成爹又从外面转了回来。
这次,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两个女儿脸上的表情,听着锅里咕咕作响的声音,明白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他没有发火,反而冲她俩笑了笑,走到锅炉旁,揭开盖子看了看,说道:“还没煮熟呀?看来,这蛋你俩今天是吃定了?”
成月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盯着跳跃的炉火,成凤则支支吾吾地辩解:“是姐姐非煮不可,我……”
“行了,煮好吃完了,就赶紧忙活去吧!”成爹的口气变得温和。
他的心一阵酸楚。低下头,匆匆出去了。他害怕让两个女儿看见他眼中闪的泪光。平时只宠着最小的两个孩子,而忽视了面前这两个孩子,她们同样渴望能得到更多的关怀爱护,她们也是他手心上的肉呀!但是,家境贫穷,无法满足每一个孩子的需要,现在,既然她俩执意要吃煮蛋,那就让她俩吃一回吧!
成爹转身离开了厨房,竟然忘记回到厨房想拿些什么,只想躲开一会,让她俩把那煮蛋吃了。
他清楚成月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脾气倔强些,现在,她执意这样做,他责骂她,将会很重地伤她的心!
成月终于吃到了煮蛋,感到吃到嘴里的蛋,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味美。这次以后,她没有再偷偷地煮蛋吃。直到她在城里工作了,有时候,在菜市场里,看到成堆的蛋,她就会控制不住地买上一大袋,拿回宿舍,在锅里放进三个煮,再拿四个蛋来炒,放开肚皮大吃特吃,好像要恶补从前那股馋劲。
她一边吃着蛋,一边回想着从前,一边流着眼泪,往往这时,她只吃下一个蛋,就腻了,再也吞不下。
她明白,她想补回来的,不仅仅是蛋,还有那些她曾经得不到的无法再补回的东西。
成凤性格和成月有相似的地方,不同的是,她更像一条小溪,一条穿行流淌在山涧的溪水,叮咚地欢叫着,唱着歌儿哼着小曲,就是不肯安静地流淌,在山涧中,时而隐入幽深的地沟中浓密的杂草树根下,时而又露出清澈透亮的脸来,调皮地叫着笑着,把山中游人的心撩得痒痒的,恨不得弯下腰去,把她掬入手中含在口里。
当尼龙袜开始出现在人们生活中,成家除了成磊可得到一双外,成婷也得到一双花色鲜艳的尼龙袜——这尼龙袜比起布袜和线袜,不仅颜色好看,而且弹性很好,不像布袜那样,穿在脚上不一会就缩到布鞋底里去了。
成凤看着妹妹成婷穿着尼龙袜美滋滋地跑来跳去,而自己脚上那白色的线袜总是松垮垮地掉落进鞋里,越看越难受,感到父母偏心,但是没有办法,家穷孩子多,即使她在父母面前大吵大闹,父母不一定会依她,还会讨来一顿骂。这样,她反而成了孩子中最差最计较最会争宠的那个。所以,成凤心里不服气,不平衡,也只能忍着。
在父母外出时,她会让成婷把好吃的“贡献”给她,还会耍些花招,把成磊手里拿着的饼干一点点地骗进她的肚子里,而成磊却乐得直跳,这些都是她小时候擅长玩的把戏。
妈妈病逝后,成香出嫁离开了家,成月到外面读书,仿佛一夜间,成凤发现自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成了妹妹和弟弟的“保镖”,那年,她十四五岁左右。
有一天,成凤回到家里,看到成磊坐在家门口的杨桃树下抹眼泪,便问:“成磊,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她看到弟弟的长睫毛上仍然挂着泪珠,脸上还留下一道道脏手抹泪的手印子,他的书包沾有一些烂泥巴“你摔倒了?哭过?”
“不,是他们拦我的路,不让我过去,还把我的书包扔到烂泥里。”在几个姐姐中,成磊最怕三姐成凤,只好老实说。
“他们是谁?快告诉我!别以为你没有哥哥,就敢欺负你?”
成凤心中的火气直往上窜,她实在吞不下这口恶气,拎着弟弟去找那伙人算帐。走到那帮坏小子的头头面前,成凤一声不吭地用眼睛逼视着他,和他动手打了起来。
她使出她的绝招:用长长指甲去抓他的脸,用尖尖的牙齿咬他的手臂,让那人痛得嗷嗷大叫,虽然她也被人抓出血来,但她还是把那帮小子击跑了。那伙人终于明白,成家人不是好欺负的,成凤也就成了弟妹心中的英雄。